“十几年的苦难经历,很难静下心来书写锦绣文章,为父不强求你用功读书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想当作威作福的膏粱子弟,还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为父都依你。”
一席饱含父爱的言辞,令李桃歌沉默不语,内心纠结一阵,抿起嘴唇,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书桌上。
一百万两。
临走之际,洛娘又塞给他五十万两,说是小女子无法为国效力,只能捐出脂粉钱,购买兵器粮草,助公子杀敌。
这次轮到李白垚凝眉不语。
李桃歌轻声道:“爹,我想去安西剿贼,云帅答应借给我一个营的兵马,又有百万两银子,您只需下令,派一名钦差大臣前去督战,其余的交给儿子去办。”
李白垚沉声道:“讲了这么多,还是执意上阵杀敌,为父早就给你提及过祖训家风,不许后代从军入伍,不许后代双手沾满血腥,之前我已经纵容过你了,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
李桃歌轻轻说道:“两万袍泽和十几万百姓的债,总归要有人去讨,只要杀了郭熙,儿子立刻卸掉甲胄,捧回书卷,保证不再沾染人命。”
李白垚凝声道:“你要知道,每年饿死病死战死的百姓不计其数,杀了郭熙,还有第二个郭熙,纵然你是龙凤之姿的张燕云,能杀的过来吗?”
李桃歌双臂紧贴身侧,低下头,颤声道:“爹,这不该是大宁宰相说出的话,会令百姓心寒的。”
李白垚柔声道:“此刻的我不是宰相,只是为儿子担心的父亲,大宁百姓千千万,我只有一个儿子。舍弃掉七情六欲的是出家人,我李白垚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为黎民苍生累了大半辈子,偶尔为我儿想一次,不过分吧?”
李桃歌头更低了,抓紧长袍,左右为难。
李白垚站起身,慢步来到窗边,掀开黑帘,劲风夹杂着暴雨透过缝隙打湿面颊,他心怀忌惮道:“京城这场雨,才下到一半,再往后,才是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闪电,然后响起炸雷。
风雨愈发猛烈。
李桃歌蹙眉道:“您指的是……太子和瑞王相争?”
李白垚苦笑道:“何止是他们二人在争,真正的雷霆手段,都攥在手心里,不到千钧一发之际,谁都不会轻易施展,譬如这次贪狼军南下,你觉得没有朝中势力从中作梗吗?郭熙一反,周国挥师踏入北庭,不偏不倚都在同一天,有这么巧合吗?”
李桃歌呆住,愕然道:“该不会是有人串通大周,来谋取大宁江山吧?”
李白垚自言自语道:“卖主求荣的国贼哪里都有,并不稀奇,等平定了外敌,再来收拾他们。”
李桃歌咬牙道:“这些乌龟王八蛋,该杀!”
李白垚似乎很享受急风骤雨,任由衣袍打湿都不曾躲避,双手入袖,说道:“孩子,你可知我为何一再拒绝你去安西吗?”
李桃歌摇了摇头。
李白垚叹气道:“郭熙该杀,没错,但是四十万西军总有无辜之人,他们只不过受到郭熙蛊惑和胁迫,不得已与家国为敌。若你率大军踏平碎叶城,势必会杀的血流成河,不止是叛军,百姓也会受到波及,那些惨死的生灵,可都是咱们大宁臣民。打完仗之后,郭熙死了,叛军死的死杀的杀,而你们,会成为欠了几十万条人命的债户,白发苍苍的母亲会找你要儿子,伤心欲绝的妻子会找你要丈夫,牙牙学语的孩子会找你要父亲,你该如何对他们交代?你能赔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