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缘分
楼盛坤捏着手机，内心的火气扑腾着，乍一听到盛英来的声音，愣住半晌。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挂了电话，转过身，看着阶梯上的盛英来。
灯光下，盛英来抱着手臂，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妈……”楼盛坤看着她，喊了一声。
这会儿他见到盛英来，惊愕之余，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哪知盛英来问了一句之后，便没再追问。
“先进屋吃晚饭吧。”盛英来点点头，先一步转身进屋。楼盛坤站在阶梯下，看着她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盛英来手臂还挂着石膏，晚餐便做得清淡。
母子俩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五菜一汤。方嫂是厨房里的老手，即便是清淡的菜式也能被她做出诱人的花样。
然而，楼盛坤看着桌上的饭菜，却没有什么食欲。
这一天，他的脑子被太多的事情挤满，快要让他喘不过气。
“菜不合胃口？”盛英来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他。
楼盛坤摇了摇头：“不太饿。”
“不太饿也吃点，你那胃可精贵着。”盛英来给他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
楼盛坤微点了点头，强迫自己用餐。盛英来低着头吃饭，时不时抬起头，余光描着楼盛坤。
如此来回多次之后，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刚电话里……是女朋友吧？”她挑着眉，迫不及待的问他。
楼盛坤闻言，夹菜的动作顿住。
实际上，跟秦烟确认关系之后，楼盛坤也没打算瞒着家里。
只是，他想起秦烟从前的态度，怕她不能适应，便将这事儿搁置了。
刚才被盛英来撞见他跟秦烟通话，他就知道这事儿是怎么也回避不了了。
他低着头嗯了声，算是肯定盛英来的疑问。
盛英来见他点头，笑得嘴角怎么都合不拢，完全忘了昨晚还和楼盛坤大吵的事情。
“是谁？我认识吗？多大年纪了？哪里人？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盛英来跟倒豆子似的，说了一连串。
楼盛坤听得头疼，揉着眉心。
“妈，您这是查户口呢？”楼盛坤语气有些烦躁。
“我这不是开心嘛。”盛英来呵呵笑了两声，眼睛都亮了不少。
“你说说你，这么多年总算做了一件让妈妈开心的事儿。”盛英来说着，眼神有些责怪。
“合着这几年您都白开心了？这话要是被我爸听见……”楼盛坤习惯性的反驳，话说半句却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便住了口。
盛英来却明白他的意思，道：“被你爸听见有什么关系？儿子给的开心和他给的可是两码事，不能混淆。”
楼盛坤不回答，只苦闷的笑了笑。
盛英来却不放过他，继续问：“什么时候把姑娘带家里见见？”
他闻言皱眉：“我和她才刚处上，您也太急了点。”
其实他是无所谓的，他本意也是想尽早带她见见父母，毕竟他也算见了她半个家长。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定的，总要顾虑她的意见，因此这会儿盛英来问见面的问题，他便下意识的拒绝。
“也是，也是……”盛英来点点头。
“那你俩好好处，争取今年搞定婚姻大事。”她捧着手，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对于儿子看女人的眼光，盛英来一向是放心的，所以这会儿她完全没考虑到对方适不适合进楼家的问题，只一味的替儿子终于肯交女朋友了感到高兴。
楼盛坤摇摇头，很是无奈。
二人用完晚餐，楼盛坤转移到沙发上，看着最近才上的一部电视。
方嫂在厨房里忙着整理，切着水果，盛英来倚着门框跟她聊天。
“你起先说他有女朋友了，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盛英来小声的说着，话里带笑。
“我昨儿在门后听得明明白白，那语气一听就是跟小姑娘说话。”方嫂也笑，想起昨天趁楼盛坤出门打电话，在屋里隔着门偷听的事。
“又宠又笑，可不是嘛。”方嫂想起，难得见楼盛坤这样说话的时候。
“可我刚才怎么听着不对……”盛英来想起刚才在门口听见的，那个时候她明明听见是在吼人，貌似还很生气。
莫非是两人闹别扭了不成？
她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想去问。
楼盛坤看着电视上泛善可陈的剧情，主角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他时不时望手机一眼，摁亮，熄灭，又摁亮，再熄灭。
从挂了电话的那一刻起，那人一点消息都没发来。
楼盛坤抿抿干燥的唇瓣，杂乱的心绪愈加烦躁。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朝她吼有什么用？明明她又没什么错。
只不过没听话而已，不该朝她发脾气的。
楼盛坤抹了一把脸，仰头靠着沙发叹气。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盛英来端着果盘，在他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他坐直了身体，看着盛英来，突然想到那件事。
“妈，这些年你有过对不起爸的时候吗？”这番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下午，最后他还是问了出来。一方面是想弄清楚真相，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有怀疑。
盛英来刚咬了一口西瓜下去，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禁猛咳好几声。
“咳咳咳……”
她咳得眼泪冒花，脸色胀红。
楼盛坤递了水给她，她喝了一口后，缓解了些。
她举着水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楼盛坤。
“儿子，你开什么玩笑？”跟楼立国结婚以来，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没想到，今天是自己的儿子给了她这么一个炸弹。
“真的没有？”楼盛坤挑眉，有些怀疑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盛英来坐过来，伸手往他的额头上摸。楼盛坤一挡，回道：“没有的事儿。”
盛英来瞧着他：“是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楼盛坤沉默着，不言语。
他一这样，盛英来就知道自己可能猜得没错。
“不管外面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盛英来顿了顿，又道：“我跟你爸之间，从未出现过什么问题，有的话那也是因为你。”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楼盛坤皱眉。
“从小到大，为了你的事，我跟你爸吵了多少架，你能不知道？”盛英来掰着手指头，数着：“小时候掏鸟窝，拿水管冲坏人家院子，扯女同学头发……”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怎么还记着？”楼盛坤听她越说，越觉得没脸。
不过，他心里却觉得烦躁的心情有些舒缓。盛英来的反应，在他看来，很真实，不像是撒谎。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需要重新做判断。
盛英来看着他笑：“你以前就是这么顽皮，还不让我说了？”
“打住打住，我都快三十了，您可别老拿这个说事儿。”楼盛坤看她那架势，连忙叫停。
“三十还是我儿子。”盛英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宠溺道。
楼盛坤笑笑，说别的：“很晚了，您还是早点睡吧。”
“别啊。”盛英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又坐下：“跟我聊聊你那女朋友。”
楼盛坤皱起脸，打了个呵欠。
“改天吧，我今儿起得早，现在好困。”
说着，拿起手机就往楼上跑。“诶，你这孩子……”盛英来看着他的背影，怎么都叫不住。
淳西镇，小小的房间里，秦烟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滑来滑去。
从他挂断电话，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这两个小时，她吃完晚餐，洗了个澡，还看了半小时的书，然而心里却一直悬着。
楼盛坤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她分明听到了盛英来的声音。
“跟女朋友讲电话呢？”
她没听错的话，盛英来应该是这么说的。
秦烟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知道自己跟楼盛坤之间的事了吗？她是同意？还是会拒绝？秦烟翻来覆去的想，脑子里一团乱麻。
其实，她起初并没打算给楼盛坤打电话讲自己又遇到穆晋邯的事，但转念一想没准对他的工作有帮助，便提了。不过，还没等她说完，楼盛坤就发了那样大的火，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
中午的时候，秦烟在网上跟齐哲聊了会儿天，从他口中得知楼盛坤正在为淳西度假区项目的事儿而烦恼，说请不到合适的设计师。
秦烟多问了一句想请谁，便得知了穆晋邯的名字。
下午四点的时候，张超英突然说想吃绿豆糕，好不容易得到张沐然的允许，她便催着秦烟去买。
张超英惯常吃的那家叫西肆糕铺，在淳西镇开了二十多年，是镇上的老字号，深受当地的人喜欢。后来，来这儿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西肆糕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店门口常常会排起好长的队。有的时候限量供应，你排队都不一定买得到。
所以，秦烟赶得很急。
她到的时候，门口的队伍依然很长。炎热的天气，依然阻挡不了吃货们对美食的追求。
还好她出门带了把折扇，可以挡挡阳光，扇扇风，她排在队伍偷偷庆幸着。
她探出头，跟着队伍缓慢的移动。
“好巧，又见到你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秦烟好奇的回头看，就看到在花艺大会上碰到的男人。
她礼貌的笑笑：“您也买绿豆糕？”
穆晋邯点点头：“是啊，我太太很喜欢他们家的绿豆糕，每天都会让我带些回去。”
“他们家绿豆糕是挺好吃的。”
“你呢？也很喜欢。”
秦烟摇头：“不是，我奶奶爱吃，不过她牙口不好，只能隔许久吃一次。”跟他聊天，她不自觉就说了许多。
“老年人嘛。”穆晋邯理解的点点头。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烟很谨慎的看着他，对方也只是个与她见了个两面的陌生人而已，突然问她名字，提防是应该的。
“你别误会。”穆晋邯见她态度小心，拿出自己的名片，“我不是坏人，只是觉得跟你有缘，想认识认识你。”
“这是我的名片，我叫穆晋邯。”
秦烟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惊讶不已。
她接过名片，看到上面确实标注着山风工作室，更加确信他的身份。
“有什么问题吗？”穆晋邯见她表情有些不对，疑惑的问。秦烟反应过来，急着说：“没有没有……”
“我姓秦，单名一个烟字，烟雾的烟。”她仰着头，笑着介绍自己。
穆晋邯看着她的眼睛，呆了一秒，很快避开。
“秦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他伸出手，秦烟与他短暂的交握，然后分开。
后来，两人互加了好友。
队伍很长，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多。
秦烟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莫名觉得他很亲和，就像张超英给她的感觉一样。
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她还跟张沐然聊，张沐然直劝她不要被人骗了。
秦烟嘘她一声，认为她杞人忧天了。
然后，她就给楼盛坤去了电话。结果，就是她挨了一通骂。
秦烟戳着男人的头像，恨恨道：“小气的男人！”
下一秒，那小气的男人突然就打来视频通话。
秦烟吓一跳，手抖着扔了手机。
难不成他听到自己在骂他？
手机还在响，秦烟重又拿起来，她咳了咳，手指重新调整自己的表情，板着脸。
然后，接通。
秦烟倚着床头，眼神淡淡的，冷着一张脸，没什么热情。
“生气了？”对面的男人也靠着床头，穿着一身蓝色丝绸条纹睡衣，只扣了胸口两颗扣子。
秦烟撇嘴，不说话，目光看着别的地方。
楼盛坤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抱歉，我不该朝你发脾气的。”
“这两天工作上的事儿有些烦……”
秦烟转回来，视线落到他脸上，知道他最近压力确实很大，脸色看着也不是很好。
“总该听我把话说完的。”
“抱歉……”除了道歉，他已经想不到别的话可以表达他的歉意。
秦烟叹了一声，拳头撑着下巴看他。
“好啦，这事儿翻篇了。”她还是心软。
“宝，你真好……”楼盛坤看着她，眼里温情脉脉。
秦烟摆手：“少来这些肉麻的。”
“其实，之前给你打电话，事儿没跟你说完。”
“那个花艺男？”楼盛坤挑眉，给别人起了个绰号。“什么花艺男啊！他是穆晋邯！”秦烟瞪他。
“穆晋邯？”楼盛坤闻言，放松的表情骤然紧张起来。
“你也很惊讶吧。”秦烟举着手机，调整了个姿势，在床上侧着，“我下午去买东西的时候，又碰到他了，好巧不巧，他就排在我后面。”
“你确定是穆晋邯？”
“当然，他连名片都给我了。”秦烟说着，倾过身去拿床头柜上的名片。
“喏，你看。”她递到手机面前，摆正了给楼盛坤看。
楼盛坤凑近了，仔细看，确实是穆晋邯的名片没错。
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真的是缘分不成？
他抹了一把脸，脑子里有些乱。“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秦烟看着他有些焦虑的脸，皱眉问。
楼盛坤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盯着秦烟。
“穆晋邯这个人的底我还没摸清，你暂时不要和他接触，知道吗？”
秦烟张了张嘴，犹豫着要不要把两人互加了好友的事告诉他，但是转念一想，她只要不理不就没事？
“他有什么问题吗？”秦烟有些好奇。
“有些不好说……”楼盛坤眉头纠结，叮嘱道：“反正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别跟他接触。”
秦烟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做。
“这次可要当真，别又背着我跟人接触。”楼盛坤挑眉，警告意味十足。
秦烟揉揉鼻子，哼声道：“行啦，霸王龙。”
楼盛坤噗地笑了声：“什么，霸王龙？什么时候给我取绰号了？”
就刚才，突然想到的。
什么都要听他的，随心所欲，可不就是霸王龙？
“长能耐了是吧，秦烟？”他直呼她的名字，尾音翘着，沙哑好听。
“很贴合你的形象，不是吗？”隔着手机，秦烟根本不怵。
楼盛坤连着笑了几声，突然看着她停下。
秦烟瞅着他的眼神，低头一看，脸色立刻爆红。
她刚才翻了个身，趴着跟他视频，低领的背心往下垂，露出不少胸前风光。
“流氓！”她急忙拿手挡住胸口，骂他。楼盛坤啧一声，不满道：“我看自个儿女朋友，怎么就流氓了？”
秦烟嘴里的话滚了又滚，发现来回都是那两个字，便抿紧唇不说话。
楼盛坤却突然把手伸到视频以外。
“你在干什么？”秦烟看着他表情变得很奇怪，连喘气的声音也变得很大，皱着眉问。
秦烟听着，突然觉得那声音很熟悉。
一反应过来，秦烟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耳后的肌肤也迅速的变红。
“楼盛坤，你做个人好不好！”她瞪着对面的男人，起伏着胸口朝他低吼。
楼盛坤闻言，挑了挑眉。
“你教我，好不好？”楼盛坤嘴角噙着笑，有些坏坏的。
“教什么？”秦烟觉得莫名其妙。“教我怎么做人……”他说着，故意在末尾两个字上面加重语调。
秦烟脑子里轰的一声，感觉什么爆炸了。
“不跟你说了！”秦烟说了一句，极快的挂断。
她关灯，躺床，闭眼睡觉，一气呵成。
偏偏有人不想让她睡觉，手机不时闪烁，即使闭了眼，依然能感觉到有光在眼前晃。
秦烟烦躁的踢了一下被子，啊啊低叫了两声。
手往旁边一伸，捞起手机。
黑暗里，手机的光格外明亮。
秦烟解锁，就见男人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全是些肉麻的话，还有一些不知道他从哪儿摘来的句子，让人看了脸红。
她往下滑，手指突然顿住。手指下，是露了半张的照片。
她眨了下眼睛，热流蔓延到眼里，连冷气都抵抗不住。
继续往下滑，整张照片露了出来。
是男人的腹肌。
秦烟深吸了口气，即使看不见自己的脸，她也能想象到脸颊此刻有多红。
她用力的戳着手机，发出：“你再发我就拉黑你了！”
男人不听，反而更过分，直接传了个视频过来。
秦烟趴在被子上低叫，点击删除，不理他了。
手机倒扣在床上，再也闪不出光。
她捂着眼睛，心里不停的念叨着佛经，好不容易才睡过去。而楼盛坤却逗人逗得开心，见她没再回复后，下床去了浴室自给自足。
他在浴室里足足呆了快半小时，出来时嗓子都有些干了。
杯子里没水，楼盛坤踱步走到楼下，返身上楼时，却见盛英来的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光。
他抬脚走到门口，正要说话。
“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能不能不要再提？”是盛英来的声音，貌似在跟别人打电话。
楼盛坤琢磨着不打扰她打电话，转身打算离开。
“穆晋邯，你们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他抬起的脚步顿住，握着水杯的手骤然捏紧。
“就算当年是我的错，我也已经还清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盛英来捂着胸口，低声的吼。“她的病？又不是我让她得的病？你们还想赖着我不成？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乱来！”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不好吗？这二十多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坚持的？算我盛英来求你了……”
楼盛坤停在门口，捏着水杯的手几乎爆出青筋。
“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盛坤那边我会跟他好好说的。只要你们不合作，咱们两家的生活会永远平静的过下去。”
话落，屋里再没有声音。
楼盛坤动了动，突然觉得腿很僵硬。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