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甚至连一张结婚证都没有,留下来的,除了这上百张他画下的龙,也就只剩这一幅他亲手绣制的婚书。
有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也许只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因为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住了。
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证明它存在过,我还会故意和铭秋说说她家傅哥哥的事,顺便再骂骂张重九鸡贼。
可就算铭秋不断地向我重复那些事情,我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这些故事都是被我给杜撰出来的。
唯有这些真实存在的底稿和这一封他亲手绣制的婚书,才是真真正正证明他确实存在过,是我丈夫。”
群芳先生红着眼眶说完,沈初晴却不知道该从何安慰,在她心目中如同神明的老师,卸掉了她表面上的夺目光彩,剩下也是和普通人一样要经历的那些悲欢离合。
沈初晴也总算明白,为何自家老师不愿意被人提及旧事,实在是这些旧事,言及起来大多数都是悲伤的。
眼前的这一份婚书,字字句句皆是情深,针针线线皆是柔情,那种浪漫就算是现在拿出来,也绝对会引来世人称羡。
可正是这一份婚书的主人,他又是为何抛下妻子,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东西,难道至爱真比不过执念?
群芳先生抬头看了一眼沈初晴,将那一份婚书给卷了起来,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年纪还轻,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毕竟我也想了这么多年,不也同样没有想通吗?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罢了,这些事情连阿绪和扬扬我都没有对他们说过。”
“我知道,老师是希望蜀晓生画的画以后还有人去绣,纵然不像老师这样痴迷,但画龙人的底稿也是该向世人真正呈现的时候了。”
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二人的相处模式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变,但其实内在也变了很多,几乎群芳先生的想法,沈初晴都能够猜到一二。
“是啊!也该让这世上的人知道画龙人了。”群芳先生感慨万千地说完,在那一卷婚书给放回了盒子里面,又将盒子放回原位。
这才带着沈初晴走到了另一端的抽屉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长约一米的长方形匣子。
在沈初晴的注视下,缓缓地将匣子打开,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圆幅,解开上面的绳子,把另一端递给了沈初晴,然后自己再慢慢地将圆幅打开。
那是一幅长方形的画轴,一条条形态不一的龙,就这样呈现在了沈初晴眼前。
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小拇指一样,但又把每一条龙的特点和特色也表现得清清楚楚,定眼一看更是栩栩如生。
“知琦失踪的那段时间,我把他曾经画过的画全部都给临摹了一遍,我看着屋里面存放着这些画稿,小心翼翼地把他们都给收了起来,可又担心哪一天会不小心将它损坏。
所以我就专门缩小了比例,把他画过的所有的龙全部收录在了一幅图上,画着画着,这些龙就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每当我准备要刺绣的时候,都不用再看底稿,只需要把材料准备好,就可以直接绣下去。
知琦的真迹我舍不得给你,但这一幅我自己复制的蜀晓生百龙图却可以交给你,选一条你喜欢的绣出来吧!”
“一条会不会太单薄了些,听说赛场时间定为七天,那我是不是可以贪心一点?”沈初晴看着手上的百龙图顿时升起了一丝想法。
“你自己做决定!”群芳先生有些精神不济的说道。
“离比赛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多月,我就待在绣室里好好练习,谁也不许打扰。”沈初晴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说道。
“好”
群芳先生毫不犹豫地应道。
“我要用老师亲自纺织的丝绸来做底料,还要用老师亲自蜡染的丝线,最好是把老师的那一套工具也借给我用。”
“好”
沈初晴很少像这样条件的,但那脆生生的好字,却让沈初晴泪目。
“你这丫头……”
沈初晴以为她会说一些煽情的话,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群芳先生离电话最近,随手按下免提,里面传来了陈姨催促她们去饭厅吃饭的声音。
沈初晴一只手抱着画轴,一只手扶着群芳先生,两人从藏龙室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外微笑的等着她们的周绪。
等到晚饭过后,三人沿着桑树林散步往汉服园走去,两地相隔大概两公里左右,再加上有乌龙黄龙的陪伴,群芳先生和沈初晴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过去溜达一圈。
汉服园在五个月前就已经完全建成,先后设计制造了六套以秦汉特色为主的汉服,汉服园以半开放式的生产方式立足于青桑镇上,虽然还没有正式发行,但也吸引了大批游前来观摩。
有锦玲设计服装底图,朱翊负责样板裁剪,沈初晴绘制绣服图案,最后再由群芳先生拍板决定,招收有一定经验的刺绣师、裁缝师入园供职,签订保密协议,冠名为群芳园的汉服就以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形式变成了世人皆知的汉服品牌,有不少热爱汉服的人士,都在等着群芳园汉服正式发行的那一天。
甚至还有人千里迢迢上门下订,更有一些大型的汉服活动举办方几次三番对冯璃发出了邀请,可冯璃依然保持着纹丝不动,显然正在等一个时机。
三人看完了最新的样板服装,就碰上了。刚好吃完饭,准备出来遛弯的锦玲和朱翊,自从他们夫妻搬过来之后,沈初晴一年四季的衣服基本上都没有再买过。
锦玲设计,朱翊亲自动手缝制,沈妈妈更是主动包揽了刺绣的活计,听说沈初晴要去参加比赛,锦玲更是一口气设计了七套衣服,从齐胸襦裙到青衫长袍,如同是跨越了七个时代,更是将刺绣文化和制衣文化结合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