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齐了,陈大小姐举着公筷,非常忙碌。
“来来来,多吃点,姜海吟,你别给他夹菜了,我来我来,你也多吃点……”
吃饱了,待会儿才能承受得住。
最后,两个女人加一个小男孩,居然把那条大鱼,吃了个七七八八。
从洗手间出来,陈颖芝打算顺便把账给结了,却被告知另外一位小姐已经给过了。
她不是很高兴地回到桌旁:“姜海吟,你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好今天我请嘛!你最近没接案子,生活来源早断了,可我不差钱啊——”
大小姐心直口快,话出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太好。
其实她没几个真心相处的朋友,圈子里的名媛们明面上奉承,背地里却讥讽她,讨厌她。
一个个都说她脾气臭、嘴巴毒,要不是命好生在陈家,根本没人搭理。
她有些踌躇的看向姜海吟,而后者却没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依然很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好朋友之间,更要有来有往才行,和谁更有钱没关系,当然了,我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这一顿,我还是负担得起的,另外……”
姜海吟从包里取出张卡,轻轻推了过去:“早就想给你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付出的,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所以我给的,只是医疗费……友谊无价。”
整段话,陈颖芝只抓到了一个重点。
她眨巴着眼睛,愣愣道:“我们……是好朋友?”
“难道不是吗?”
“啊,哈,当然!哈哈……”
望着女人明亮的眉眼,和唇角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忽然之间,陈颖芝明白了为什么邹言这种人,会对她另眼相待。
其实姜海吟身上,有种特殊的魅力。
漂亮却不张扬,包容性很强,对人待物非常真诚,与其在一起,总有种如沐春风的舒服感,并且软软地,很好欺负的样子。
能在很大一定程度上,满足像他们这种人的私欲。
是了,她一直觉得,在邹言身上,有和自己相似的味道。
一种,高高在上、自私自利地味道。
这时,邹林臻也洗完手回来了。
姜海吟使了个眼色,领着小朋友先往外走去,陈颖芝十分识趣地隔开一段距离,但由于这事现在与她多少也有点关系了,因此两只耳朵一直竖得高高的。
“小臻,待会儿我让陈姐姐派人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过来了,知道吗?”
“首先,我今天就出院了,不会继续待在那里,其次……以后,我和你爸爸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
“你真的不要他了吗?”小男孩突然顿住脚步,仰起头问道。
姜海吟也停了下来,蹲下身,抬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听不懂,但还是低声说道:“他从来,就没属于过我,所以,谈不上什么要不要。”
“那……这次你是真的要走了吗?”
“对。”
“那如果……如果……”
小男孩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像是有满肚子话要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拉下背包,然后从里面抱出了一只饼干盒子。
咣地一声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差点蹦出来。
各种小玩具,小公仔,瘪掉的气球,小鹿头饰……
阳光照了过来,里面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姜海吟眯起眼仔细一看,是块小小的糖果。
五颜六色的糖纸包着,非常漂亮。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放在对方书上,最后没找到的那颗。
“你看……”邹林臻举高饼干盒,怕她看不清楚似的,送递到她面前,有些急切地说道,“我没有丢掉,都在这儿,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其实……其实我很喜欢你的,所以,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
眼眶顿时热了,她根本不敢与那双期盼的圆眸对视,硬逼着自己狠狠心,撇开头站起身,背对着道:“你还小,有些事,根本不懂,以后……你还会遇到对你很好的阿姨,不要太过留恋跟我在一起的时光。”
说完,她大步走向陈颖芝,刚打算示意对方赶紧把孩子送走,身后,传来一声哭腔。
“妈妈。”
姜海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幻觉。
缓了好一会儿,震惊地回过头。
小男孩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他的饼干盒。
大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乌黑的睫毛轻轻一眨,豆大的泪珠便滑了下来。
“妈妈……坏妈妈……”
他哭得很安静,只是喃喃地流着泪,却比嚎啕更令人心疼。
姜海吟再也绷不住了,冲过去一把将小小的人儿紧紧搂进怀里,嘴里语无伦次地哽咽道:“你在胡说什么啊,并不是对你好就是你的妈妈,我、我……”
“你就是妈妈,坏妈妈……我不讨厌你……我以后会乖乖的,不对你乱发脾气了……别不要我……”
稚嫩地嗓音,没有了平时的故作沉稳,此刻听起来,还有点奶声奶气,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叫她心碎。
“没有不要你……没有……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她不停亲吻着儿子哭到通红的小脸蛋,母子俩的眼泪几乎融汇到了一起,打湿了彼此的衣服。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大小姐,在后面也哭得稀里哗啦地。
“呜呜……太可怜了……呜呜……搞得我也想生孩子了呜呜……”
她一抹脸,豁出去般走了过去,大声道:“行了,你也别为难了,准备抢孩子吧,那天我说漏嘴,邹言什么都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姜海吟办好出院手续,坐进了陈家的商务车里。
后座,邹林臻已经洗过脸,正抱着自己妈妈刚给买的娃哈哈,低头吸着。
前方的挡板升起,车辆稳稳地上了路。
陈颖芝摸了摸鼻子,道:“我哪知道,孩子一直是那个姓邹的带着,我就是想让他觉得,欠你条命,嗐,都是咱俩之间信息不够公开导致的错!”
“你这样说了,以他的思维能力,确实不可能再猜不到,而且……”姜海吟看向自己的小腹,“这个刀口子,我一直避免被看见,可失忆的时候,还有后来……虽然他之前一直没问过,但现在肯定明白了。”
“其实是好事,就像我说的那样……”她瞥了眼儿子,压低声音道,“知道是耻辱的存在,或许他会迫不及待地放手,反正,白芊已经怀孕了,以后他会拥有自己所期待的孩子。”
“我没你想得那么乐观。”陈颖芝摇摇头,“他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会允许自己的亲生骨血离开?更何况……我就怕他,会反过来拿孩子要挟你。”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姜海吟并不否认,这是邹言会干出的事情。
虽然那天他说得信誓旦旦,但男人的保证,向来没什么用。
有新的,可以胁迫的事情,他能不利用起来?
而且他肯定会觉得,有孩子在,自己绝对舍不得再自杀。
“要不,咱们先装作不知道,从长计议?”陈颖芝提议道。
姜海吟沉默片刻,握紧拳头,摇了摇头:“不,这次,我会跟他明着来,我要跟他走法律程序。”
刑事方面,确实不擅长,但打民事官司,她至少有六成的把握。
不用去在乎对方的感受,不用顾及太多,束手束脚。
她姜海吟,也不一定会输给他邹言。
最重要的是,既然儿子选择了她,那便不能输。
“这家伙的电话,怎么又打不通了!”
短短一个多月,苟主任觉得自己老了最起码十岁。
既要在暗地里继续帮老头子监管公司里的后续事宜,还要处理律所的大小事务,自己这边,案子也不少。
真是真正意义上的身兼多职。
唯独把风流大少的本职工作也丢了。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去酒吧潇洒了。
手机里的小玫瑰小茉莉,也基本上凋零得差不多,毕竟每次都约不出来,人家又不是王宝钏,怎么可能还在原地等候呢。
关键是,前面那一个多月,邹言还能时不时冒出来,做些事情,让自己松松气。
这几天倒好,干脆人不来,电话不接,一整个玩起了失踪!
苟子鑫忿忿地按掉手机,决定亲自去抓人。
明天有场会议,非常重要,他一个人可搞不定。
开着那辆刚赎回来的骚包保时捷,他先去了对方住了很多年的小区。
记得当初房子的首付,还是他陪着一起去交的。
那时候刚闹出来没多久,离开邹家的好友几乎身无分文,本来自己说送套房子,偏偏对方坚持只借首付,并且写下欠条,保证一年内会连本带利的还清。
后来,不到半年,就还清了。
第二年,好像是帮人做投资,从无到有,翻了好几倍,年尾的时候,房子的贷款也提前结清。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妒忌。
老天爷很不公平,大部分人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办到的事情,好友轻轻松松就能完成。
在他这个朋友眼里,邹言是非常强大的,几乎事事擅长,也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决策,牵绊脚步。
最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大染缸里浸淫了多年,居然能做到始终烟酒不沾。
敲了半天门,没人开。
苟子鑫想了想,从楼道口的窗户往下看,没看到眼熟的车。
“奇怪……不在家?那他能去哪儿啊。”
总不至于,一个人跑去夜色了吧?
“哈哈。”他看了眼天色,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好笑。
坐回车里,正打算去什么法院啊检察院之类的看看,手机响了。
“喂,是经常跟大老板一起过来喝酒的苟先生吗?”
“呃,对。”
“能不能麻烦您现在过来一趟,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有件事,想请您帮忙处理下……”
挂掉电话,苟少再次感慨。
啧,人各有命。
一个从不喝酒的人,开了个全京市数一数二的酒吧。
平时撒手不管,除了偶尔陪自己,一年到头出现不了两次,却还是赚得满盆满钵。
而自己不过是嘴馋了点,一有好酒就过去喝几杯罢了,现在出了事,居然都联系到自己头上了。
算了,人不会跑,但万一酒吧倒闭就完蛋了。
这么想着,他一踩油门,往夜色驶去。
一进门,就被七八个人团团围住了。
其中竟然还有酒吧明面上的老板,一个姓于的三十几岁的男人。
对方一脸为难,不停地说道:“不行不行,我肯定不行……我真不行……”
苟子鑫心一跳,暗道一声不好。
难道,真的要关门歇业了?
“苟先生,您总算来了,冒昧的问一句,您和大老板的感情,是不是挺好的?”
他看向问话的服务生,想也没想地一拍胸口:“那必须的,毫不吹嘘地说,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太好了!”众人一阵欢呼。
在大家热泪盈眶的期盼中,苟少莫名其妙地一路挤到了三楼某个包厢前。
“大老板在里面,拜托您进去看看吧!”
“啥?邹言在这儿?”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被推了进去。
一股浓重地酒味和烟味,当即迎面扑来,即使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苟少也忍不住呛咳起来。
咚!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又关上了。
像是在阻止他的临阵脱逃。
饶是苟子鑫,此时此刻,也不免感到有些害怕,他试探着叫了声老邹,无人回应。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条消息。
少爷,小臻留了个不要担心的字条跑出去了,咋办啊
“啊?”
激动的情绪顿时冲淡了胆怯,他冲着一片昏暗高喊道:“邹言!你快给我出来!你儿子跑了!你们父子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要让我操心?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啊!”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低哑地嗓音从角落传来。
“没事,他应该……是去找他妈妈了。”
“什么?小臻的妈妈?他知道他亲生母亲是谁?”
“嗯,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男人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