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夕芷认真地给秦北夜的伤口处上好了药,又从托盘中拿了纱布,细细地替他包扎。
秦北夜端坐着,鲜明地感觉到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抚过自己的前胸,后背,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团热火,似有重新燃起的架势。
终于,随着慕夕芷手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的诞生,换药结束。
慕夕芷收了手,作为一个医者,她下意识地解释道:“殿下的伤恢复得不错,只需要再养上三日,肩膀便可以完全恢复了。”
“好。”秦北夜应道。
他收敛了眼底的不自然,抬手将衣服穿好。
气氛再度尴尬。
慕夕芷所幸尚有一丝理智提醒她,她想起今日来此的最重目的,道:“殿下,许神医说你这次失了气血,让我再给你把脉,看看需不需要调整药方。”
秦北夜未接话,只将手腕朝着慕夕芷的方向伸出。
慕夕芷亦没有说话,接过秦北夜的手,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细细把脉。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着秦北夜腕间温热的皮肤。
慕夕芷努力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定下神来,全神贯注于脉象之上。
片刻后,慕夕芷收了手,道:“我观殿下的脉象与神医所言的结果无甚差别,只需要按照神医开好的方子继续服药即可。”
“好。”秦北夜语气淡然,仿若刚才姿态不自然的人,不是他。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敲门声。
随即听得十七的声音:“殿下,王妃,晚膳已经备好了。”
晚膳是慕夕芷提前吩咐好的,为了防止秦北夜一会儿又说休息去了,又要打扰他一次。
只是不知道十七是不是听岔了,她吩咐的是让十七在她出门之后,再立刻给殿下送膳。
她现在还在殿中呢,他怎么就来了?
在慕夕芷疑惑中,秦北夜应:“进来。”
慕夕芷忙低头快速收拾托盘中药瓶和纱布,在十七带着人走到身前的同时,她端着托盘站起身来,道:“殿下用膳吧,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十七表情一慌,他特意提前进来,就是为了趁王妃还没有出去,让她和殿下一同用膳。
眼下见慕夕芷要出去,十七慌忙道:“王妃,今日的膳食做的极佳,不如您留下来和殿下一同用膳?”
秦北夜眼底闪过一抹微芒,没有喝住十七的话。
而慕夕芷却有点想给十七后脑来一掌。
这小子怎么没点眼力见呢,难道没有察觉到这寝殿中的气氛有那么些许尴尬吗?
她刚才特意叮嘱十七等她出去后再送膳进来,就是为了不和秦北夜一同吃饭,以防尴尬,毕竟他们两人在小镇不欢而散后,气氛就有些怪怪的。
再加上刚才的事情,慕夕芷更加尴尬,好不容易换完药,把完脉,想着赶紧出去,十七这小子又给她添了难题。
于是慕夕芷开口欲委婉拒绝:“我……”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门外进来一个侍卫,他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走得有些匆忙。
那手上的食盒正是夏淮裳送进来的,侍卫原本是将这食盒送去夜汀洲的后厨处,让后厨连着晚膳一同带给秦北夜,可到了那处,却听得殿下的晚膳已经送到了寝殿中,这才慌忙过来。
他在殿中站定,先是行了一礼:“属下见过殿下、王妃。”
秦北夜声线清淡:“起。”
慕夕芷视线落在侍卫手中那精致的食盒上。
只听得侍卫道:“殿下,这是夏小姐让属下转交进来的,说是她特意给您做的补气血的药膳,让您品尝。”
闻言,十七心下哽住一口气,这侍卫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里提什么夏小姐嘛。
没看见他在劝王妃和殿下一同用膳吗?
果然,慕夕芷嘴角勾着一抹笑,语气有些怪怪地道:“既然是夏小姐给殿下送来的药膳,我就不一起用了,免得糟蹋了夏小姐的心意。”
慕夕芷欠欠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奇怪,道:“我先走了,殿下慢用。”
语罢,慕夕芷也未等秦北夜的反应,端着托盘便出去了,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十七心下欲哭无泪,赤大人特意交代他要留住王妃和殿下一同用晚膳的,结果他话还没有说两句,就被这兄弟全盘搅和了。
他低着头懊悔着,没有看见秦北夜的视线一直紧跟着慕夕芷离开的背影,深邃的眼底似是闪过一抹笑意。
侍卫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房中的气氛似是有些不对劲,他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直到慕夕芷绕过层层屏风,迈步出了大门,十七这才硬着头皮问道:“殿下,您看……”
秦北夜收回视线,语气难辩喜怒:“摆上吧。”
“是。”十七连忙应道,示意身后的几个小厮撤掉茶座上的茶壶文书等物,摆上晚膳。
见状,侍卫也跟着上前,想将手上的食盒在桌上放下。
一道清冷的视线扫过来,侍卫连忙止了动作,惊道:“殿下。”
秦北夜看着夏淮裳的食盒,冷淡道:“撤了。”
侍卫一愣,连忙应道:“是。”
随即转身带着食盒退了出去。
十七正摆着碗筷,见秦北夜是这般反应,原本正在流泪的心底顿时喜笑颜开。
殿下没有吃夏小姐送来的晚膳,这件事情告诉赤大人,他应该就不会怪他没有留住王妃殿下一同用晚膳的事情了吧。
这边十七正高兴着被顶头上司交代的任务可以完成了,而出了夜汀洲的慕夕芷却不怎么高兴。
她走在夜王府雕栏画栋的花园里,手指扶着石桥,慢悠悠地朝着隐月洲而去。
心底却是憋了一团火。
她今日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夏淮裳给秦北夜送鸡汤,还看见秦北夜都喝完了。
她刚才要回来的时候,夏淮裳又给秦北夜送药膳。
真是一刻也不落地关怀备至。
慕夕芷脚步重重地踏在石阶上,心底的气闷无从消散。
就夏淮裳这般体贴入微的做法,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这知道的是说她作为师妹,对同门师兄关切有加,为宗派之楷模。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秦北夜的王妃,夫妻恩爱呢。
慕夕芷这般想着,没有注意脚下的台阶松动,脚步一扭,险些摔倒,所幸她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石柱。
而同时,慕夕芷的思绪也中断了,她猛然回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什么鬼?
她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慕夕芷惊讶得几乎要失了神。
她刚才腹诽的那些话,像极了话本子里那十足的妒妇,就是那种自己不得丈夫宠爱,看见丈夫宠爱小妾便大吃飞醋的妒妇。
慕夕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狠狠地摇了摇头。
不对,肯定是她最近话本子看多了,都怪寒赤,没事给她搜罗那么多痴儿怨女的话本子干什么?
弄得她下意识地就代入了自己,在这胡思乱想。
慕夕芷忙站直身子,用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夏日傍晚的风夹杂着夕阳未散尽的热气,吹拂在慕夕芷的脸上。
肯定是这天气太热了,弄得人神智都不清楚了,慕夕芷这般想着,她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随即迈开步子,朝着隐月洲快步而行。
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她要找青儿做一碗冰冰的凉粉,冷静一下。
……
翌日
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好眠的慕夕芷在映月的服侍下,易容更衣。
映月看着慕夕芷眼下的乌青,问道:“小姐不如在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慕夕芷手上的动作未停,道:“不用,我不累,明天光华轩就要开了,我反正已经回来了,去看看。”
听慕夕芷这么说,映月也不好再劝,只得道:“是。”
慕夕芷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男装,一边提醒道:“许神医不在府中,你记得每经过三个时辰便去提醒夜汀洲的侍卫,让他们给殿下送补气血的汤药。”
映月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嗯。”慕夕芷抬手束着自己的马尾,应道。
映月站在一旁,帮衬着慕夕芷,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既然小姐担心殿下,为什么不留在府中,亲自去照顾殿下呢?”
慕夕芷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面不改色地道:“殿下身旁那么多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许神医现在在韩如风府上走不开,又特意嘱咐我要照看殿下是不是喝了药,所以我这才派你替我去看看。”
“哦,奴婢还以为……”映月小声道。
“以为什么?”慕夕芷的听力一贯绝佳。
映月连忙摆手回道:“没什么,我胡思乱想来着。”
慕夕芷也没有深究,她左右看看,确认自己的易容已经完成了,道:“那我先走了,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小姐放心,映月都会处理好的。”映月笑着道。
慕夕芷拍拍映月的肩膀:“嗯,那我走了。”
“小姐注意安全。”映月追着慕夕芷的背影道。
“放心。”慕夕芷话音还没落下,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寝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