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索悄声出现在秦北夜身后,低声道:“殿下,韩大人自京城来信,太子已有动作。”
秦北夜自匾额上收回视线,视线在慕夕芷离开的方向上扫过:“已经安排人跟着王妃了吗?”
“是,”寒索应道:“派了两个暗卫前去,定然能护王妃周全。”
秦北夜微微颔首,随即闪身而去,与寒索一前一后,朝栈方向而去。
城郊
慕夕芷按照地图的指引,快速穿梭在林中,不多时,人便已经到了长化县外围。
她将地图揣在怀中,一个跃身,攀上了高木之上。
借着树干和细密的枝叶隐了自己的身形,慕夕芷朝着不远处的长化县城门看去。
这城门比之南州的气派城门小了许多,但是麻雀虽小,该有的配置却是一样也不少。
甚至守卫比之南州的城门严实了许多。
慕夕芷粗略地数了一下,仅城门口,便有三十二个士兵带着兵器守着。
还不包括那城门之上的守兵。
且慕夕芷在这树上的一刻钟时间,并没有见到一个人出入。
慕夕芷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底闪过一抹精芒,看来硬闯是不行了,只能偷偷潜入了。
她将帷帽放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两个药瓶,分别倒出了一蓝一白两颗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又从怀中拿出一方特制的白手帕,将自己的口鼻密密实实地裹住。
这才下了树,朝城门而去。
她的身形仿若鬼魅,用石子在城门东侧弄了些动静出来,趁他们去查探之时,悄然潜进了城中。
脚步悄无声息地踏上城门,却好死不死地在城门角落碰上了一个巡逻的士兵。
只是这士兵还没来得及发生,就已经被慕夕芷甩出的一根银针刺中穴位,晕倒在地。
慕夕芷面无表情地将他拖到了一个暗角,随即下了城楼,入城。
明明此刻日头正甚,可慕夕芷走在城中,却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冰冷,无关其他,只因原本满是叫卖声的集市街道上,空无一人。
慕夕芷在城中快行,终于听见了声音,但是这声音在这安静的城中,显得更是可怕得瘆人。
她循着声音而去,落在了城内西北角极边缘的一户人家院子的角落里,隐了身形。
从院子的房中传出一个年轻女子哀泣的哭声:“五儿,五儿……你醒一醒……看看娘……看看娘啊……”
女子不停地哭着,声音带着明显的哑意。
慕夕芷用手指戳破窗户上的纸,看向房中,刚将房中或站或坐的三人看清。
就听得那房中的男子声音响起,只是那声音亦是沙哑得不像样,同样带着哭腔:“五儿已经去了,你不要哭了,快把孩子放下来……”
可那女子恍若未闻:“五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女子似乎是失了神志:“五儿……娘……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拌香椿,只给……只给你一个人吃,不用分给弟弟妹妹,他们都没有……都没有……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女子说着,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添了新的泪痕。
她靠在床边,怀中抱着十岁左右的女儿,不住地哭泣着,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喉咙已经嘶哑。
男子站在她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亦是痛苦万分,想要开口劝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夕芷的视线落在了房中案上简陋的三个牌位上,心下了然,正如暗卫所调查到的,这疫症好发于体质较差的人群。
而这对夫妻,应是有四个孩子,从小到大陆续死了,今日死在怀中的这个,应该是他们最大的孩子了。
慕夕芷强掩下眼底微微泛起的热意,视线回到那哀泣的女子身上,看着她苍白的脸,已经略微辛苦的呼吸之上。
而她身后健壮的男子,亦是呼吸略微困难。
不好,慕夕芷心底一惊。
她快速收敛了情绪,自暗处出来,直接进了并未阖上的房门,对那女子道:“你且先放下孩子。”
乍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女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和自己的丈夫一同看向门口这个白巾蒙面的男人。
那丈夫快速挡到他妻子的身前,将妻子和已经死去的女儿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
“你是什么人?”那男子警惕地问道,只是声音中的沙哑的疲惫难以掩藏。
慕夕芷看见男子下意识的动作,心下微微动容,她语气十分和缓:“你们不要紧张,我是个大夫。”
“大夫?”男子闻言反问,却冷冷一笑:“大夫有什么用,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见情况不对,连城都不敢进。”
他看向慕夕芷,毫不气道:“你倒是奇怪,往常都要我们去城门口排队看病,今日怎么到了我们家里来了。”
闻言,慕夕芷问:“到城门口看病?”
“你不知道?”男子语气不善地反问道:“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大夫定的规矩,家里哪怕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你们也要我们抱着孩子,在大太阳底下等着。”
说道后面,男子的表情已经带了愤怒了。
慕夕芷毫不怀疑,若是她再说些什么这男人不爱听的,下一秒,她可能就要被打出去了。
只是……慕夕芷眉头微皱,带着孩子去城门治病?
慕夕芷手指微紧,表情不善,让得了疫症的孩子,在空气烈日中暴晒,这南州知州还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她收了思绪,斟酌着开口,对两人道:“我是夜王殿下派来查看情况的大夫,城门口的士兵不让我进来,我是偷偷进来查看的。”
“夜王殿下?”男子一愣,下意识地和身后的妻子对视一眼。
那妻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你是夜王殿下派来的?”
“对。”慕夕芷回道。
见两人的态度一瞬间便从刚才的不屑与愤恨,变成了现在的难以置信和惊喜,慕夕芷心下一动,秦北夜在百姓中的名声,果然很好。
男子还未说话,他身后的妻子激动地道:“真的是夜王殿下,我们的战神吗?”
“是,”慕夕芷点点头:“夜王殿下自请南下,就是为了这一次疫症。”
男子更是震惊万分:“真的是夜王殿下,他亲自来了我们南州?来处理我们的疫症?”
慕夕芷肯定道:“正是,殿下明日晌午便能抵达南州。”
男子和女子对视一眼,男子激动道:“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那女子亦是十分激动:“太好了……咳咳咳……”
男子脸色一变,连忙蹲下身子,扶住自己的妻子,给她顺气:“红儿,你怎么样?”
慕夕芷发声:“你先松开她,站远些,让她自己呼吸。”
男子一愣,却是按慕夕芷的话做了,将扶着女子胳膊的手松开。
女子靠在床边,努力地呼吸了几下,这才缓了过来。
见状,男子面露惊讶,近几日妻子总是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而每次如此难受时,都需要他为她顺气好一会儿才能恢复过来,可现在居然这么快。
慕夕芷面不改色,她道:“你们若是信我,就先把孩子在床上放好,然后你们随我出来。”
男子和女子对视一眼,最后选择了相信慕夕芷,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
慕夕芷示意他们在院中的石桌旁落座,自己则毫不避讳地在女子身旁坐了下来。
“先生,你……”女子有些惊讶,之前那些大夫替城中的人看病时,都是拼命地隔开距离,生怕染上这病,可眼前这个年轻大夫却……
慕夕芷不答,而是示意道:“这位夫人,请你将手放在桌面上,在下替你先把个脉。”
“大夫,这……”男子很是紧张,女子亦是,看着慕夕芷的脸,眉头皱起。
慕夕芷语气柔和,却透露着让他们害怕的信息:“是,疫症有很强的传染性,而这位夫人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问题,我怀疑她已经染上了疫症。”
闻言,那女子的右手下意识抓住了身旁丈夫的手。
丈夫虽然震惊,但是在第一时刻反应过来,反手握住女子的手,安抚道:“红儿,你别害怕,先让大夫看看。”
慕夕芷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底浮起一抹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穿越这么久,她第一次看见相濡以沫的夫妻。
而不是京城之中那些表面情深,实际怨偶的官家夫妻。
终于,那女子从丈夫的宽大的手掌中得了些力量,她将左手放在了桌面上。
“冒犯了。”慕夕芷说道,她将手指搭上女子的脉搏间,细细把脉。
男子抓着女子的手,紧张地看着慕夕芷的脸。
终于,慕夕芷收了手,她语气平缓:“这位夫人确实已经染上了疫症,但所幸在初期,尚有救。”
她没有像别的大夫一般,话说一半,而是直接说完病情,更说明了能不能救。
但是在这些日子里,见证了无数死亡的夫妻两人却依旧如闻噩耗。
女子嘴唇颤抖:“我就知道……该轮到我了……”
男子虽然也是面色惨白,但是却没有忽略慕夕芷刚才的话,他看着慕夕芷,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大夫,我娘子真的还有救吗?”
慕夕芷肯定道:“可以救,你娘子不会死的。”
闻言,女子和男子惊喜的看了彼此一眼,但是女子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脸绝望:“可是之前来的大夫,就连刚刚发病两日的年轻男子,都救不了,我……”
“我保证,你可以获救,”慕夕芷语气平静,却莫名地给人一种信心:“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一定可以将这位夫人救回来。”
女子看向自己的丈夫。
男子看向慕夕芷,许久之后,男子坚定道:“大夫,我们一定按照你所说的做,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子!”
“放心,我一定会。”慕夕芷点点头。
接下来的半个一刻钟里,慕夕芷将自主隔离、消毒等概念讲给了这对夫妻听,并嘱咐他们要尽快将已经去世的女儿安葬了,以最大可能地隔离传染源。
所幸女子的病症不算严重,暂时用她配置的压制药物可以缓解。
慕夕芷从男子口中,将城中的情况了解清楚。
她虽然已有心里准备,但听闻原本有九千余人口的县城里,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还活着,其中,还有大量的人染病,苟延残喘。
忍不住痛心地闭了闭眼睛。
若不是狗官,根本不至于有这么多人死了。
慕夕芷将带来的浓缩压制药物交给男人,让他带着城中目前还全然健全的人,戴好防护面纱,先将压制药物熬成药水,派发给城中还有救的人。
临离开前,慕夕芷道:“辛苦你告诉城中的百姓,不要害怕,明日午后,殿下便会带着人过来,到时候,那些不作为的狗官,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对夫妻涕泗横流,几乎要跪倒在地::“谢谢殿下,谢谢大夫……”
慕夕芷露在外面的眉眼微微弯了弯:“你们不必气,等这次疫症过去了,你们再谢我们也不迟。”
语罢,她又提醒道:“一切事情你们暂且先保密,暗中进行,不要让门口的守卫发现了。”
现在事情还未落定,还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陈文参等人发觉。
男子明白,他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