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媱是被吵醒的，很神奇，她以为自己醒来后会被疼痛感淹没，结果并没有。
她动了下手脚，感觉有些僵硬，低头一看，自己全身上下都包成了木乃伊。
哪个庸医干的？
她试着坐起来，结果发现全身被包扎的太紧了，人都变僵硬了，只能直挺挺地躺着。
最先发现她醒过来的是楚霁。
因为楚霁躺在她旁边的位置，周围还有一些受伤的女兵，头顶有盖着篷布，四周也拉了帘子，看来她们被照料的不错。
“将军，您感觉怎么样？”楚霁挪过来问洛媱。
楚霁身上的伤势更轻些，恢复能力也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洛媱朝她伸出手，后者意会，扶她坐起来。
“我睡多久了？”洛媱一出声，感觉嗓子有些哑。
楚霁给她拿了水壶过来，告诉她：“您睡了三天了，再睡下去，军医们都要自杀谢罪了。”
洛媱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她环顾一周，见这方小天地里躺着的女兵也不过十几人。
“你的兵就剩这些了？”
楚霁咬着嘴唇点点头，她带了一千女兵来，如今就剩这十几人了。
昨日，她亲自去给她们收敛安葬，把她们葬在一片桃树林下，等来年，她一定拿钱买下那座山，以后就让她们在那座山里长眠。
她们大多数没有家人了，以后就由她来给她们祭拜烧纸钱。
“去把张思竹叫来，我有事问他。”
楚霁出去后，洛媱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慢慢挪出去。
这里毕竟都躺着女子，而且有些伤的地方不太好穿衣，张思竹也不方便进来。
她走出营帐，才发现外面的阳光很好，看太阳的位置，应该是刚过午时。
不觉得热，反而很暖和，感觉懒洋洋的。
大战过后还活着的感觉真好，可是一想到阵亡的将士，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就立马消失了。
胸口沉甸甸的，不用多想，眼泪就已经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张思竹小跑着过来，身后跟着戴存钰和拄着拐杖的张思羽。
他们对洛媱一阵嘘寒问暖。
洛媱一句一句地应答，然后带着他们在营地里走了一圈。
“这里原先也是个村子，不过那一年的洪灾，这里也被波及了，所有村民都离开了。”
所以，这一带应该是没人了，上个村子见到的村民都是假的。
“之前我带人发现了这里，觉得可以作为一个临时营地，于是就把大家带过来了。”
“很好。”洛媱称赞道。
这个村子之前应该过得不错，有不少大瓦房，不过几年没住也败了。
“我们还剩多少人？”洛媱心情沉重地问。
张思竹看了一眼他大哥，然后小声说：“十一万人死了一半，伤了一万多，能活下来的可能只有几百人。”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将近五万将士。
但洛媱知道，他们的精兵所剩无几，剩下的这五万其中有一半都是凑数的。
而这些人大多数来自江南，纪律松散，对洛媱的信服度也并不高。
“罢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就这样吧。”
“大人，往好处想，我们打败突厥军了，阻止了突厥援军进都城，是大功一件，是无上的战功，可惜，如今没有朝廷给我们颁发奖赏。”
洛媱笔直地站着，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山坡。
那里的林木被砍光了，此时那里成了一块墓地，埋葬了他们岭南数万将士。
“朝廷没有奖赏，但我们有，我不会让将士们白白牺牲的。”
杨奇帧从营帐里跑出来，他一边胳膊还吊着，一条腿坡着，一瘸一拐地跑向山坡。
“爹……我爹埋哪儿了？……我爹呢？”
“少将军，”义安郡的士兵追上前，一左一右扶着他，把他带到杨百里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字是张思竹写的，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每个人具体埋在哪。
尸体太多了，他们只能挖几个大坑一起埋了。
都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想必他们不会介意。
杨奇帧在墓碑前跪了半天时间，再见到洛媱时，他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许多，人变沉稳了，话也少了。
“节哀。”洛媱除了这两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杨奇帧抬头望天，把眼泪逼回去。
“大人，我们赢了对吗？”
“是的。”
“我们赢了！我们打败突厥军了，我们很厉害是不是？”
“当然，我们都是英雄。”
杨奇帧笑着说：“那我们是不是也能上那个小报？听说那小报卖的可好了，要是我们的事迹也能登上去，肯定很多人看到。”
洛媱点点头：“好，等我们回去就写，写出来让全天下人都看看，我们岭南人没有孬种，都是英雄！”
“对，我们一点不比他们差！”
洛媱举起自己被缠成粽子的双手说：“这回我是没办法亲手写了，你们谁来？”
一听要写东西，杨奇帧先跑了，他从小就讨厌念书，写文章更是不行的。
但洛媱在他背后问了一句：“杨小郎，你可想给杨郡守写一篇祭文？”
杨奇帧停下脚步，转头目光急切地看着她，用力点头，“我要！”
“好，你先写，写完我帮你润笔。”
洛媱以为，杨奇帧的文化水平不高，肯定也写不出好文章。
但她没想到，杨奇帧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交给她一份答卷，字字珠玑，句句透着深情，她想改也无处下手。
她确实可以帮他写一篇更华丽更工整的祭文，可是却写不出这其中对亡父的敬仰孺慕之情。
“写的很好，全天下的人都会记住你爹的。”
杨奇帧眼睛很亮，用力点头。
洛媱的伤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去掉绷带，伤兵营里送走了一多半的士兵，也有士兵转危为安，算是一个好消息。
洛媱也没提过要回去的事情，大家就在这个临时营地里住着。
大军住到第三天时，粮草告急，洛媱派人去离的最近的一处后勤部取粮。
当初她把粮草和物资分三处存放，除了不想把鸡蛋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外，也是想选不同的地方存放物资，这样不管她在哪，总会有个近一些的后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