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人会不会太多些？难道你东家就没派人护送？”
“罗大人有所不知，我东家在岭南，运送粮食都是用海船，并不需要多少人力，反倒是卸船再装运押送需要许多人手。
当然，这几千人也有一半是当镖师用的，如今哪哪都不太平，人不多些，还没送到就被山贼抢了。”
这是实话，如今还敢在外头跑商的商队，哪个不是铤而走险，没点本事可不敢出门。
罗侨打量着他。
玄晋年纪不大，换下铠甲穿上锦袍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模样，除了眼神太凶，罗侨一时也没发现破绽。
“楚家这些年在雁门郡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本官肯定是信得过你们的，但这些粮食送过来后……”
罗侨给玄晋使了个眼色。
玄晋恨不得撕了他的脸，这种时候，他想的不是百姓而是自己，这郡守府里里外外温暖如春，可外头饿死冻死的百姓不知凡几。
“大人放心，我楚氏商行能在雁门郡做生意，全靠罗大人关照。”
玄晋沉着脸从郡守府出来，出门时与一名突厥人擦肩而过。
那人看着玄晋的背影迷糊地想：总觉得在哪见过。
玄晋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因为那个突厥人他见过，曾经在战场上，他一枪刺中他的肚子。
但那时候他戴着头盔，对方未必能记得他的样子。
他在城里转了两圈，发现城中的突厥人明显多了起来。
而且这些都是他们的士兵，但此时都做普通人装扮，也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大事。
看来他得尽快带人离开才行。
两天时间，玄晋查到了不少消息，托楚氏商行往岭南和都城各寄了一封信，然后专心在郊外等人。
约定的时间到，但人并未到齐，拖家带口的，确实很难在两天时间内一来一回。
可是玄晋等不了了，对大家说：“我们先走，沿途留下标记，让他们到了跟上来。”
这一批人里，男女老少都有，哪怕玄晋已经事先打过招呼，依旧被拦下来盘问了许久。
他只好再三解释：“这些人便宜，而且在我们北地，男人女人都一样，何况我们队伍也需要一些女人帮忙做饭洗衣。”
玄晋塞了一些银两，守卫睁一只闭一只眼让他们过了。
可是他不知道，就在他带人离开后，后来到的人却被雁门郡的突厥人一锅端了。
起因是见过玄晋的那个突厥人想起来了，他带兵追到城外，没有看到玄晋，却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几百名百姓。
他一怒之下杀了大半，拿了几个人严刑拷打，很快问出了玄晋的身份和他们的目的。
他带兵往南追，沿途顺着玄晋等人留下的痕迹追过去。
这一日，玄晋带人翻越五台山，站在山顶上时，看到了远处的突厥士兵。
他们显然是一路追过来的，因为这条路上并未有大城池。
“将军，怎么办？”曾经给玄晋当过亲卫的二麻子问道。
“这点距离，不用半天时间他们就能追上我们，继续跑，我们可能跑不赢。”
“那就拼了！”
其余人听到这话，有些硬汉也附和：“将军，拼了吧，总不能窝囊地死！”
女人们压抑地哭起来，原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难逃虎口。
玄晋点了一名中年妇人出来，“杨家嫂子，你带着老弱妇孺继续往南走，渡过清水河后再走半天时间就能进入太原郡境内。
不过你们还得继续往前走，至少要到盂县才算安全，我们会尽可能拖住突厥军，为你们争取时间。”
这些都是他们的亲人，为保护自己的亲人而战，没人会拒绝。
“没时间了，快走！”玄晋带着青壮年留下来，他们先是扫清了妇孺们下山的痕迹，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排排清晰的脚印留在雪地里，很容易被人追上来。
这个季节，山上的树木基本都秃了，连个遮挡都没有，而他们能躲藏的地方也十分有限。
玄晋想布置陷阱，可是时间太少了，而且光秃秃的山林也没有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条件。
“将军，要不我们引着他们在山上绕个圈，从另一个方向下山，绕个大弯摆脱他们？”
众人集思广益，各种奇奇怪怪的提议很多，但可行的方案却没有。
玄晋自己知道，一旦被突厥军追上，他们的反抗犹如以卵击石。
所以尽可能地拉开距离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走，往东北方向下山，避开山里的寺庙，别连累了寺里的僧人。”
好在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人，在雪地里逃命也一点不拖沓。
他们带着突厥军在五台山绕了一大圈，好在突厥人不熟悉地形，被他们带了一路也没发现异常。
不过这只能瞒一时，对方毕竟不是傻子。
“竟然敢耍我们，该死！”阿史那愤怒地砍了一棵树。
就是这棵歪脖子树，他记得清清楚楚，一天前，他还在这树下尿尿来着，没想到今天又来到这里了。
因为下了一夜的雪，昨天的痕迹都被大雪覆盖了，而且山里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确实很难分辨。
所以这些突厥军一直没发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怎么回事？”
阿史那愤怒地说：“这里我们昨日来过，他们发现我们了，而且带着我们兜圈子。”
“哈，那又如何，他们能跑到哪里去？等我们的大军南下，太原郡也迟早是我们的。”
阿史那脸上露出狠戾的笑容：“有道理，那就先杀了这群平定军余孽，把他们的脑袋挂在阵前，让大梁人都看一看，对抗我们的下场是什么！”
玄晋一行人跑了一整天，又冷又饿。
仅有的粮食都让家人带走了，他们渴了吃雪，饿了也吃雪，浑身都快冻成冰棍了。
“将军，再走下去，大家都要撑不住了。”二麻子的手脚冻得发紫，他怎么搓都搓不热。
玄晋也知道这一点，对大家说：“大家再坚持一下，我们之前路过一个山洞，挺隐蔽，夜里去洞里休息一下，再看看能不能抓点野味。”
他们去的山洞离五台山上的寺庙不远，寺里有烟雾飘散出来，可他们却不敢过去。
到了夜里，大家轮流休息，子时刚过，他们却听到了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