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七月,岭南的夏季一天热过一天,眼看就到了第一季稻子收割的时节,可田里的稻子却大多数是空壳。
老农坐在田埂边唉声叹气。
“这一季算是白忙活了。”
他的孙子提着一桶水过来,舀了一小勺小心翼翼地浇在水稻根部。
水瞬间被土壤吸收了,根部湿润了一些。
乌埕安慰爷爷道:“爷爷放心,咱家有粮,去年收获的粮食除了交税一粒都没卖,今年不愁断粮。”
“话虽如此,可粮食也是有限的,本来还指望今年丰收,卖了粮食给你娶媳妇用。”
乌埕笑呵呵地说:“明天我就去纸坊做工,一个月有五百大钱呢,干一年就有钱娶媳妇了。”
老农听到这话也舒心地笑了。
老天爷虽然不给活路,但他们遇到了青天老爷,就算田里没粮也有活路。
乌埕是永平郡第一批去学木工的学徒,到如今已经学了两年了。
这通过了楚家造纸坊的招工面试,马上就能成为一名有稳定收入的长工。
这可比在地里刨食,看老天爷吃饭强得多。
就在乌埕准备收工回家时,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丝凉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愣愣地指着天边的一块乌云说:“爷爷,快看,有云。”
岭南的夏天,天空多数是万里无云的,天蓝的像染了一层染料。
可今天,他竟然看到了乌云。
爷孙俩看了许久,眼看乌云越来越多,晴朗的天空很快昏暗了下来。
没多久,一滴小雨点落在乌埕脸上。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一下脸颊,嘴角荡开一道笑容,“爷爷,下雨了!……下雨了!”
同一时间,洛媱也听到了欢呼声。
“下雨了……”
郡守府内的官员纷纷跑出来,看到雨点落下来,激动地又笑又跳。
洛媱放下刚到手的消息,新帝登基了,登基大典办得极其简单,甚至没让外地的官员回朝观礼。
等消息传到她手里,已经过去足足两个月了。
但这个消息还没有今天的雨让她高兴。
因为她知道,这个被临时推上去的新帝会是一个短命鬼。
“大人,下雨了!”沈琳在外头跑了一圈,冲进来抱着洛媱笑道。
洛媱想笑,可笑容刚上脸就僵住了。
她可是记得,今年不仅有旱灾还有洪涝的。
老天爷就是这么任性。
她吩咐下去:“传令下去,让农户在半个月内完成夏收,凡是住在低洼、河边的人家,在半个月内全部迁至山腰处,各村各镇务必严格执行到位,不得延误!”
消息一层一层传下去,大家多半不解。
这雨一下,田里的粮食就有救了,让它再长一长,至少能抢回一半的收成。
而且好端端的为何要搬家?
难道洛大人觉得会涨大水?
“不可能,那河里都快干涸了,要发大水起码得继续下十天这样的大雨。”一位老村长愁得脸色发青。
他是很敬重洛大人的,可这样荒唐的政令他一点也不想执行。
“村长,咱们龙湾村正好在河边,按照官府的意思,咱们全村都得搬。”
“这不可能,粮食收回来还得晾晒呢,都搬走了,谷子怎么办?”
“眼看河水开始复位,再等几日,咱们的良田收成就会好了,可不能提前收割啊。”
“是啊村长,要不您去说说,收割也不差这几日。”
老村长看着大家希冀的眼神,起身背着手走了,留下一句:“你们自便,就当我没说过这件事。”
老村长心想,洛大人肯定不懂农事,龙湾村的河道宽阔,河堤也是去年刚修的,哪那么容易出事?
大雨不停歇地下了整整五日,百姓们从最初的喜悦变成了烦恼。
这种下法,别说植物了,就是人也受不了啊。
因为官府的政令,大部分的农户都冒着雨抢收。
但稻穗大半是空的,令收割的农夫们提不起精神来。
洛媱带人巡视了粮仓等重地。
守粮仓的官吏高兴地说:“还好去年大人命人加固了粮仓,下再大的雨也不怕漏水。”
洛媱查看了库存表,目前永平郡的存粮很充足,她不用担心发生灾情无粮可用。
但这毕竟是官府好不容易囤积的粮食,今年如果灾情不断,再想粮食满仓就难了。
“调一支千人的小队过来看守粮仓,十二个时辰都必须有五十人以上的队伍巡逻,不得懈怠!”
张思羽听令,他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从洛大人最近的部署来看,永平郡恐怕要不好了。
洛媱回到家中时浑身都湿透了。
左适坐在门槛上等她。
从开始下雨,他就在关注洛媱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条政令他都仔细钻研过。
不得不说,这女子见解独到,思维清晰,布局有条不紊。
在民政一事上,她比自己见过的许多官员都厉害。
“左大人,在等我?”洛媱停下脚步问。
左适把位置让开,摇摇头:“没有,就是闲着无聊在这里看雨,洛大人刚从城外回来?”
粮仓的位置是保密的,洛媱当然不会告诉他。
“去城外看了下收成,不容乐观啊。”
左适也不揭破她,而是说:“天气多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左大人为何还不回去?就算您是甩手掌柜,也不会完全不管事吧?”
左适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有能干的下属,他们会做好的。”
他刚到合浦郡时,也曾有官员想架空他,最后都被他丢到海里喂鱼了。
后来他自己安排了下面的官员,听话的就提拔,不听话的就杀了。
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敢违逆他了。
而且大家发现,左大人是真心不喜欢权势,只要把事情做好,他可以完全放权。
左大人这些年走遍了合浦郡的每一座大山。
他也结识了山里所有的部族,有合得来的,也有合不来的。
他能一句话就喊来五千民工,就是这些年“游山玩水”的结果。
“左大人真是幸福啊。”洛媱羡慕地说。
左适板着脸说:“我这么穷,连酒都喝不起,你竟然羡慕我?”
洛媱笑笑不说话,她羡慕的是左适的自由,他可以放下很多东西,而自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