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民懒得继续哄她,转身回去了。

    不过,他是极爱面子的人,担心媳妇在娘家住太久会惹街坊邻居闲话。

    几天后,他又去城南韩家接媳妇。

    王大梅见女儿的肚子越发大,担心她会在娘家提前生产,赶女儿回婆家去。

    韩丽丽不肯,撒泼说除非不跟公婆住一块儿,不然绝不跟刘培民回去!

    王大梅又借机冷嘲热讽起来。

    她故意说,陆家虽然落魄了,但还能租到宅子住,一家人还是能吃香喝辣。

    过年那会儿,江婉陆续送来十几斤米粮和腊肉,后来又送来一只盐焗鸡。

    王大梅甚至故意当着女婿的面,骂女儿嫁人的时候不长眼。

    说什么陆家再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傻乎乎认定刘家好,嫁过去有前途,现在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不知道好在哪儿,前途又在哪儿!

    韩丽丽又气又羞,转身骂起刘培民。

    刘培民实在待不下去,说他回去想法子,然后落荒而逃。

    几天后,他在他家不远处的街口租到一间小宅子,有独立洗手间,还有一个小后院。

    地方不算大,但足够他们小两口住。

    韩丽丽总算满意了,让大表哥帮他们收拾行李,让二表哥帮忙打扫卫生,才喜滋滋搬过去。

    江婉自去年年底就没回过韩家,大表哥一直当她是自己人,家中的大小事都事无巨细告诉江婉。

    大表哥还说,刘培民本想去他父亲所在的氮肥厂先找一份短工干着。

    谁料单位效益不行,正式工都没活儿干,临时工和短工都被厂长辞退了,不肯再招聘新人。

    刘培民很茫然,托人找关系,希望父亲的领导能推荐自己上大学,对方让他等消息,随后便没了消息。

    江婉看着不远处的高壮男人,不屑嗤笑。

    上辈子刘培民提前返城,靠着她的丰厚稿费,不愁一日三餐,更不用担心找不着工作,每天悠哉乐滋滋。

    现在的他都二十好几了,至今仍一事无成。

    多半是韩丽丽逼得紧,手头太窘迫,不得不出来混点儿钱过日子。

    可笑的是一个整天爱显摆知识分子君子做派的男人,为了走捷径,竟毫无底线给职业赌徒和流氓当打手!

    真是够够的!

    刘培民躲在队伍后方,垂着脑袋不敢张望,手里捏着一根长棍,并没有发现前方的江婉。

    黄河水将妻子拉拽回来,沉着脸对上为首的粗汉。

    “他究竟是怎么欠下你们这么多钱的?你们总得说清楚吧!”

    黄征连忙吆喝:“是他们骗我的!骗我说能赚大钱!我就跟他们赌了几天,总说没几个钱!谁知要一千多!都是这群王八蛋哄骗了我!”

    “住口!”为首的粗汉一脚踹在黄征的膝盖上。

    黄征哀嚎一声,痛苦跪下去。

    凶神恶煞的粗汉拿出借条,一张张举到黄河水面前。

    “这是你儿子亲手写的,指印和签字都在。不管拿到哪儿去,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黄河水铁青着脸,咬牙问儿子。

    “都是你签的?全部?”

    黄征被老父亲的犀利眼神吓着了,埋下脑袋不敢应声。

    一旁的老母亲也懵了,问:“咋……咋还有这么多?儿啊,你究竟欠了他们多少钱?”

    黄征哪里敢回答,瑟瑟发抖躲躲闪闪。

    为首的粗汉举高借条,朗声:“全部一式两份,加上他手上那些,拢共两千两百块!”

    什么?!

    竟又多出了七百块!

    黄河水夫妇差点儿晕过去,勉强踉跄扶住彼此。

    粗汉厉声:“越欠利息就越高!要不是这臭小子一直躲着,也犯不着多出几百利息来!”

    黄河水深吸一口气,眼角红红的。

    “……我们还不上。是这臭小子欠你们的!你们找他还!跟我们没关系!”

    粗汉“嗤!”呵呵笑了。

    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嘲笑!

    接着,押着黄征的两个粗汉抡起大拳头,恶狠狠砸在他的背上,肩上,脑袋上。

    黄征痛得哇哇大叫!

    “爸!妈!救我——救我啊!啊啊啊!我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黄河水扭过头去,咬牙不看他,嘴角微微颤抖。

    怀里的妻子拼命挣扎,哭喊:“别打!别打了!你们住手!住手啊!阿征啊!征啊……我的儿啊!”

    黄河水看不下去了,喝道:“你们如果打死他,我就去告你们虐杀我儿子!到时候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你们一个个还得去坐牢!共犯!一个个都是逃不掉的!”

    为首的粗汉举起手。

    后方的爪牙停下打人动作。

    黄征吐出一口血,虚弱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征!”老母亲死命推开老伴,不小心跌落地上,却丝毫不顾痛楚,起不来身,仍迅速往儿子爬过去。

    “儿啊!我的儿啊!”

    黄河水看到此情此景,眼角的泪水蜿蜒流下,手背用力擦去,对上为首的粗汉。

    “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但他欠的是赌债,利息也是你们说了算——根本没任何公平可言!”

    粗汉挑眉冷笑:“那你想怎样?你们又能怎么样?!”

    语罢,后方的爪牙一个个嘿嘿笑了。

    黄河水咬牙切齿:“你们就算把我们一家三口给卖了,也凑不到这一笔钱!”

    粗汉啐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烟盒,取出一根烟,慢悠悠点燃,深深吸了一大口。

    “我们查过,你是杂志社的正式工,一个月能有四十多工资。你家除了身后这房子,也没其他值钱玩意了。”

    黄河水忙解释:“这房子我只有一半!另一半是我大哥的!”

    “也是你们家的。”粗汉嗤笑:“你儿子早就说过了,他大伯离开的时候说这宅子都归你们!房契和宅基地的证明都在你手上,对吧?”

    黄河水冷冷瞪了一眼儿子,已经十分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

    “你们想要我这宅子?”

    原来对方早就看上了他这座大宅子!

    败家子没脑子,落入奸人圈套,连家里唯一的房子都给败了出去!

    天爷啊!

    家门不幸啊!!!

    粗汉嗤笑一声,反问:“不然呢?等你们老两口每个月攒那么点儿死工资,还不够还利息!”

    黄河水心力交瘁,疲倦靠在门栏上。

    “……宅子可以抵押给你们,但必须找公信力强的人来做担保。”

    粗汉听到当没听到,自顾自打量宅子。

    “这宅子顶多一千块!你麻利去借多一千块来,今天利索搬出去,我便少算两百利息!”

    什么?!!

    黄河水气炸了,瞪大眼睛差点儿崩溃!

    “我这宅子怎么只值一千块!这不是乡下房子!这是太平路的大宅子!地皮加建筑——至少是一千五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