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别这么信她吧?楼似玉欲哭无泪,这事儿他要是不说,她还能自己想法子。可他直说了,不就摆明了这四合阵的安危就系她身上了,万一出事,她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不带这样的呀。
“本官今日要升堂,就不与掌柜的闲逛了。”退后两步,宋立言道,“路上小心。”
“大……大人慢走。”楼似玉屈膝低头,瞥着车轮子骨碌碌地转走,心里这叫一个愁啊。
常硕内丹,她不抢也不可能,但要是抢了,又该拿什么话给自个儿开脱?先前的嫌疑她好不容易才洗清,再被牵扯进去,宋立言是得有多傻才会再相信她?
方才还风和景丽的天气,突然就阴沉了些,楼似玉看也没看,埋头就往回走。
掌灯栈尚未重新开张,但今日门口却是围着不少人,楼似玉有气无力地走过去,就听得年轻的姑娘们嘻笑议论。
“怎么回事啊?”她嘀咕。
般春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瞧见她回来,连忙迎过去道:“掌柜的,那位裴大夫来了,这些姑娘堵在门口,怎么也不肯走。”
眼皮一跳,楼似玉提着裙子就跨进了大门。
裴献赋坐在大堂里优哉游哉地喝着酒,余光瞥见她,放了酒盏就笑:“掌柜的回来了?”
楼似玉眯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道裴大夫大驾光临,倒是怠慢了。”
“这么气做什么,我也只是来给人看伤的。”他说着,还朝外头那一群姑娘招了招手。
门外一片倒吸气的声音,矜持点的姑娘只捂着脸笑,不矜持的捏了手帕就往里抛。
绣花手帕纷纷扬扬地从身后飞过来,被风卷开,挡住了她的眼睛。不过也只一瞬,帕子就落了下去,露出后头裴献赋那得意的眉眼:“掌柜的看起来不太高兴,是也在担心上头那位的伤势么?”
上清司之人,除了宋立言,别人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担心什么?楼似玉笑着转身,吩咐李小二将门关了,然后维持着笑的弧度咬着牙道:“上回是奴家低估了您,这回可要再试试?”
“哎,你说你一个女儿家,一言不合就动手,多不合适?”裴献赋摊手,“况且,你抓我有何用?我又不会拆穿你的身份。”
“那阁下想干什么?”
“都说了只是随便看看热闹,掌柜的大可以当我不存在。”裴献赋摸着下巴道,“在下闲来无事还可以替掌柜的看伤。”
戒心顿起,楼似玉后退半步。
“紧张什么?”裴献赋轻笑,“您身上的伤,别人看不出来,我这当大夫的还看不出来么?敢这么轻易与人同枝,也不怕魂飞魄散?“
李小二和般春听得一脸茫然,楼似玉却是脸色发青,挥手让他们去后厨帮忙,心里沉得厉害。
这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可怕的是,她对他一无所知。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感觉未免太糟糕。
要不,还是杀人灭口?
“你看你,又起杀心。”裴献赋直叹气,“有这功夫,不妨好生调理内息。瞧瞧,断了的经脉都没接上,就不觉得疼?”
浑身一震,楼似玉抬眸:“你……”
“我说了我是大夫,没什么伤是我看不出来的。”裴献赋拉她一把,将她按在长凳上,“鼠毒奈何不了你,可这蛇妖拼着内丹的一击,你也没那么容易受。听我的,把这药吃了,再把经脉接好,别落得跟楼上那人似的,半死不活。”
瞥一眼他递来的药,楼似玉接过,原封不动地放在了方桌上。
“哎你……”
“大夫既然是来给楼上贵看伤的,那看完就请吧。”她起身,恭敬地行礼,“奴家还有事,恕不招待了。”
裴献赋噎了片刻,倒是笑了:“你这个人,看起来娇娇软软的,怎么脾气比石头还硬?”
谁稀得听这些话?楼似玉冷哼一声,出手如电,飞快地擒向他的咽喉。然而同上回一样,裴献赋凭空消失,只余音散在空气里,带着三分怨气地道:“你待我能有待他半分温柔就好了。”
做梦!楼似玉收回手,不甚舒服地捂了捂心口,转身去开大门,顺便将药扔了出去。
然而,门一打开,外头还有个姑娘没走,柔弱弱的,着一身雪色罗裙,怯生生地看着她问:“掌柜的,能住店么?”
楼似玉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
路过的百姓有知道事儿的,笑道:“姑娘换一家吧,掌灯栈最近招待知县大人,不接外。”
那姑娘却像是没听见,一双眼盯着楼似玉,安静地等着。
楼似玉勉强笑了笑,与路过百姓寒暄两句,将人送走,然后左右看了看,飞快地将人拉进栈,再次关上大门。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她很头疼,“各位大佛都来找我麻烦?”
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一眨眼就冷了神色,扬着下巴睨着她道:“你敢护他,就应该料到我会找你算账。”
“姐姐,以我的立场,护他有错吗?”揉着额角在长凳上坐下,楼似玉斜眼看她,“这人皮做得倒是不错,就是失了些蛇女的威风。”
小姑娘,或者说是美人蛇,闻言一脚踩上她的长凳,欺身朝她吐了吐蛇信:“你别给我说有的没的,你若还当常硕是你大哥,就将他身上同枝给去了。否则,我真拉你同归于尽也说不准。”
楼似玉无奈地摊手:“这个我真没办法,与他同枝的媒介之物,莫说是我,就算常硕大哥还在,也拿它没办法。”
美人蛇眯眼,想了片刻,脸色骤变:“灭灵鼎?”
妖与人同气连枝需要以外物为介,且那外物必须被人一直带着。她在来的路上还一直想楼似玉是用了什么东西,若是环佩手帕,那偷了也就是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灭灵鼎!
“你故意的!”
楼似玉很大方地点头:“我定了主意要护他,自然是用万全之策,姐姐与其在他身上花心思,还不如想法子去将大哥的内丹拿回来。”
一说到这事,美人蛇红了眼,小嘴抿着,微微发抖。
“怎么了?”楼似玉皱眉,伸手捂住自个儿的心口,“我还没来得及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他师兄硬闯岐斗山,被我所伤,他赶来救,与我打了一场。”美人蛇倔强地别开脸,“我本是打算化出内丹与他同归于尽,但没想到……被人拦下了。”
想也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楼似玉很好奇:“谁拦得住?”
“常硕。”吐出这个名字,美人蛇声音都发颤,“他拦住了宋立言。”
身死魂灭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拦?楼似玉很纳闷:“他不就剩一颗内……”
话没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震惊地抬眼看向美人蛇。
“没错,他人死了,魂灭了,只剩一颗内丹,却还想着护我。”美人蛇咧嘴,像是想笑,可实在笑得凄惨,“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接受了他再也回不来的事实,化出内丹说是想报仇,实则也不过是想随他去罢了。谁知道一颗内丹而已,都被封在四合阵里了,还会拉着宋立言的袖子往下坠,破他的符诀。
就好像他还在的时候,不管她闯下什么祸事,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心里止不住地酸楚,楼似玉欲言又止,最后连连叹了几口气。痴念啊,连内丹都记得的痴念,当年的常硕,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肯散尽三魂七魄?
“我今日来找你,也不为别的。你的人你若执意要护,我便不动。”美人蛇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但他的内丹,我势在必得,你得帮我。”
睫毛微颤,楼似玉紧了紧拳头,她知道这事应不得,也不该应,但嘴已经抢在脑子前头开了口:“好。”
美人蛇的神色缓和下来,蛇信收回去,眼睛却还红肿着,衬着这无辜的皮囊,当真像个可怜的小姑娘。楼似玉忍不住问:“你饿吗?”
“饿,想吃人。”
“当我没问。”楼似玉摊手,扭身就要走。
“哎,没人,来点鸡啊鸭的也可以。”美人蛇撇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无奈地摇头,楼似玉去厨房找了三大盘子肉来,放去她面前,看着她端起盘子直接往嘴里倒。
“你的伤,吃这个药能好。”倒下两盘子肉慢慢消化,美人蛇翻手拿出一颗药丸。楼似玉一看,正是她刚刚扔出去的那颗。
“……我怕这药有问题。”
白她一眼,美人蛇道:“药和毒都是我精通的,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怕什么?我给你那一击可不轻,若带着伤,你怎么帮我拿内丹?”
半信半疑地接过药丸,楼似玉很纳闷:“那人还真安好心了?”
“你说谁?方才在这栈里的那个男人么?”美人蛇想了想,“我好像见过他。”
“什么?”楼似玉一惊,“你在哪儿见过他?你不是一直在岐斗山?”
“是啊,所以就是在岐斗山见过。”美人蛇不明白她为何激动,“就在那上清司之人强闯岐斗山那天,他好像也在,还引着我去找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