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很杂乱,我连问带找一直从入口走到最里边,才看到大哥站在两扇紧闭的大铁门前垂着头发呆。
这时的大哥满身污泥,头发上还沾着草棍,挺拔的身体也有点佝偻,整个人看上去不只憔悴,也有几分颓然,还有那种很深的负重感。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站了足在五分钟,他都连动都没动一下,更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大哥。”我站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开口叫他。
大哥的很快的回过头,见到我时,似乎愣了一下,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我看不清楚。
我想,或许大哥的全部心思都在那个伤者的身上,根本忘了我的存在。
“怎么到这来了?”大哥扯起一抹疲惫的笑走过来,想要扶住我的肩膀,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缩了回去。指着靠墙摆着的长椅说,“这边坐吧。”
大哥坐下了,和我之间隔着一个位置,“我身上太脏。”
第一次,大哥和我之间有了距离感。
这绝不是我想得多,或因为看到他和别人的亲近而萌生出的不当想法,而是实实在在的距离。
虽然不过是咫尺,但有时候咫尺也是天涯。
好想问问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光。我千里迢迢的来找他,是我担心、我挂念,我害怕他出事。他可以不感动,甚至可以怪我自以为是,但不能不理我。
我来的时候一直告诉自己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是来接他回家的。他看到我一定会很高兴,会像从前那样抱我,叫我宝贝。
可事实不是,和我所期待的完全不一样,他不仅没有高兴,也没有抱我,迎接我的除了那一幕,便只有疲惫和淡漠。
女孩子的心是敏感的,尤其对待感情。
我压制着心里的难受,告诉自己大哥他太累了,他只是太累了,你要理解他才是。兰月,平时都是大哥照顾你,现在大哥遭了那么大的难,也该你照顾他了。别想那些有的没有,别让无关的人扰乱了你的心。
对,我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大哥,而不是胡思乱想。大哥他是个大好人,陌生人遇难他都会帮的。更何况是一起共事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管啊。如果他真的不管,那也不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大哥了。
我往他身边凑过去,把身后的背包拿下来放在椅子上,蹲在他膝前,拿出一大包湿巾给他擦手。擦干净手再擦脸,头发。
他也不说话,任由我摆弄,偶尔抬起头看他,那双眸底有的只是深幽,而脸上除了疲惫,就是浓浓的担忧。
他在担忧谁?我不愿想。
“清尘,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下车我们就想过来看你,但负责人不让,说我们会影响医生的救治。”魏叔找到我们,几大步跨过来,弯腰站在大哥身边仔细的观察他,生怕错过一寸肌肤。
大哥握住我的手让我坐在他旁边,又拍了拍另一侧,强扯起一抹笑容,“爸,坐这儿。我没事,清风你给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省得妈惦记。”
“通道打通的时候就打过了,你妈哭的呀。听说这个信儿,你妈的眼泪就没停过,一夜没睡。要不是我们强烈坚持,她还要跟着我们来呢。得亏没来,要是来了看着昨天晚上那场面,还不得晕了。也幸好你没事,不然你妈很可能活不下去。”
叔叔老眼含泪,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大哥的头,又重重的拍他的肩膀,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美娜阿姨的电话接通了,魏清风把电话递给大哥,“妈要和你说话。”
我离得近,听到美娜阿姨在电话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哥强打精神安慰着。
见大哥确实全须全尾的没事,美娜阿姨抽抽搭搭的挂了电话。
“大哥,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带了牛奶和面包,你吃一点。”
我打开包把东西掏出来,大哥揉揉我的发顶,接过来,先慢慢的喝了半罐奶,打开面包袋子,小口小口的吃。
他靠在椅子上,筋疲力尽到似乎连嚼面包都没有力气。
我没出息的开始心疼他,来时那想要和他问个清楚的想法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他是我大哥,是最爱我的人,他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
我信任他。
吃过东西,魏叔看大哥没什么事也放心了,他年纪大了,又一夜没睡,干了不少体力活,魏清风怕他身体受不住,把人带回宾馆去休息。
我没有走,坐在大哥身边陪着他。
一个多月没见了,不见还好,见着才发现,我好想他。
不错眼的盯着大哥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大哥发现了我的注视,转过头,眸底涌上温柔,低哑的和说话,“你怎么跑来了?”
“我看到新闻推送,都快要急死了。男朋友被自然灾害围困,生死未卜,电话打不通,没有人知道什么状况,我怎么能不来啊。”
我往大哥那边凑凑,抓住他的胳膊环住我肩膀,赖赖的把自己塞进他怀里抱住他精窄的腰,呼吸着他混沌不明的泥土味道,提着的心总算放回原位。
大哥好好的,这就够了。
手指接触到粗糙的衣料,伤处疼得我倒吸冷气,身体颤了一下。
“怎么了?”大哥抓起我的手,看到我手指上的伤,心疼的红了眼睛,把我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的亲吻,“宝贝受苦了。”
“我不苦,你才苦呢。大哥,我想你了。”我抱住大哥,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告诉他我的思念。
“我身上脏,泥会沾上你衣服。”大哥想要把我推出去,我才不让,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脏我也要抱,就抱。”
大哥无奈而纵容的笑了,伸出手指点我的鼻子,把我垂下来的头发掖至耳后,在我光洁的脸颊和耳朵上亲了又亲。
他的唇开裂了几个口子,有两道伤口上还带着黑紫色的血痂,贴在我肌肤上,麻麻酥酥的。
“一个月不见,怎么还学会耍赖了,顽皮。”大哥展开手掌抚摸我的脸颊。
“只和大哥赖,别人想要我赖我还不稀得赖呢。”
聊了没一会儿,抢救室的门开了,一群护士推着急救车出来,大哥连忙起身过去询问情况,把我留在原处。
我因为要收拾包包,慢了一会儿,等我过去的时候,大夫已经和大哥交代完病人情况,大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俯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连我过去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我拉住他的小拇指,他才回过神,神色艰涩难辨。
护士把人推进特护病房安顿好以后,我和大哥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