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成夫人来访,沈连翘连忙亲自迎进来。
相府夫人诰命加身,平时很少出门。既然来了,必然是有大事,故而沈连翘很慎重。
成夫人眉目含笑,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邀请。
“我知道郡主同我们家蔚然交好,想找你讨个人情,请郡主赏脸参加赏花宴。”
去年赏花宴时,晋王送给沈连翘一张帖子。那时候她在荷花池旁摆了个摊位,推销金楼饰品。
她和成蔚然,就是这么认识的。结果一见投缘,情谊深厚。
如今成蔚然的嫡母来请,沈连翘没有不去的道理。
“听说是成小姐主办。”沈连翘端起茶盏道。
成夫人眉目舒展道:“她什么都不懂,郡主到了那里,可要帮衬指点着。”
沈连翘笑了笑:“成小姐很聪明。”
谁敢指点成深秀啊?
成深秀在御街上差点把阿靖推倒的账,还没算呢。
但是心里虽然这么想,沈连翘还是应下来。
送成夫人出去后,她站在泡桐树旁,摇了摇头。
阿靖体贴地为沈连翘打着扇子遮挡阳光。
“你说……”沈连翘忽然问,“五月荷花池的水,冷不冷?”
五月的护城河波光潋滟,魏元济在仆从小厮的陪伴下,离城三里,站在官道的太阳底下等爹。
正午时分,使团的人马到了。
一行人风驰电掣,马车在道路上左摇右晃,拐弯时险些翻倒。魏元济看得心惊肉跳,怀疑大周使团被人追杀了。
“爹——”
他扯着喉咙叫。
魏光嗣掀开车帘,老远看见儿子,便伸出头喊道:“回去告诉你娘,我去朝里回禀了!”
话还没说完,马车已经掠过魏元济,消失不见了。
车队掀起的尘土瞬间淹没魏元济,让出门时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他满脸土灰。
后面骑马的人气喘吁吁勒马而停,对魏元济拱手。
借着有人搭讪的功夫,他想让被磨烂的屁股歇歇。
“魏公子,咱们使团一路匆忙,公子先请回吧。”
灰尘散开,魏元济看了看车队后面,确定没有刺,也没有野狼。
“你们一路都是这么快吗?”
他咳嗽着,揉眼问。
做大周的官儿,也太难了,他长大可一定不要当官。
反正爹娘有钱,能吃饱就行。
那人回答道:“先前还逛街听书看戏烤兔子呢,突然就这么着急了,想必朝中有大事,不能耽搁。”
转眼间已看不到车队的影子,这人无奈地纵马去追。魏元济拍落满身的尘土,心里还有点庆幸。
太好了,不用花钱给爹接风洗尘了。
更何况他也没有钱,压岁钱都给师姐买银钗了。
师姐说喜欢呢。
魏元济脸上浮现奇异的微笑。
随从忍不住恭维道:“小公子可真孝顺,见老爷回来,乐得嘴都笑歪了。”
魏光嗣先跑到皇城去见同僚。
风尘仆仆头发纷乱满身尘土的他,虽然仪容不整,看起来倒是真心为朝事着急。
抬眼看到汤瑞,虽然不大稀罕这人,但魏光嗣还是挡住了急匆匆的汤瑞,并且拽住了他的衣袖。
“汤府尹,”魏光嗣想问太子的事,却知道那事儿得避讳着,憋了半天,终于道,“匈奴退了?”
汤瑞瞪着眼,想甩开衣袖,无奈魏光嗣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翻了翻眼皮。
“可不是嘛!魏大人倒是偷得一阵好闲。”
“陇西军回来了?”不顾汤瑞的揶揄,魏光嗣又问。
“回来了,”汤瑞道,“要不然,怎么能让魏大人偷得一阵好闲呢?”
魏光嗣简直两眼发黑。
要不是院子里没碰到别人,他早把汤瑞推开了。
好在汤瑞本性是个不愿意招惹人的,缓了缓道:“魏中丞您是不知道,那时候下官和丞相大人站在城墙下,手拿刀剑誓死守城,险些就命丧黄泉殉城而亡了。”
魏光嗣满脸怀疑地看了看他,很奇怪他是怎么在匈奴攻城时保持清醒没有晕倒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魏光嗣立刻换了崇敬的神情,问道:“汤府尹亲手杀死多少匈奴?”
“这个……呵呵,”汤瑞干笑着,站开一步道,“总之事情很多,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魏中丞刚回来,就不要急着去东宫拜见太子殿下了。你这个样子,可不太好。”
魏光嗣一面听,一面压下心中的激动。
果然!果然晋封太子了!
“太子殿下?”他假装惊愕道,“可是晋王吗?”
汤瑞的脸抖了抖,为魏光嗣的信息滞后感到吃惊。
“晋王什么啊?是先太子嫡子,刘琅啊!他没死,陇西军就是他带回来的。如今就驻扎在城外,也不肯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逼宫呢……”
汤瑞不敢往下说,斜眼看看皇宫,对魏光嗣道:“不说了,陛下如今病重,魏中丞回府梳洗一下,就可以恭请圣安了。”
皇帝病了?
魏光嗣心中惴惴。
听蔡无疾说起刘琅晋封太子时,他心中是七分欢喜,三分担忧的。如今听说皇帝病重,他便只有三分欢喜,剩下的都是担忧了。
皇帝身体康健还好,病了,便多了一分不可测。
除了担忧刘琅,魏光嗣还惦念另一个人。
“不知道晋王同和顺郡主成婚了没有。”他问道。
算一算,已经过了他们的婚期。
汤瑞急着走,闻言又停脚道:“没呢,不会结了。怎么魏中丞还惦记这个?”
魏光嗣摇头道:“就是随便问问。”
汤瑞摆摆手,迅速离开。
他今日更加讨厌魏光嗣了,果然御史都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你随便问了这么多,可知道我若回家晚了,夫人是要动怒的吗?
汤府的马车,同使团一样,风驰电掣。
魏光嗣又留在皇城,找几个同僚搭讪,七七八八问了好多。
等他归家时,夫人早就等在垂花门处。
“老爷一路辛苦,快去沐浴更衣吧。”
夫妻二人相见,当着仆人的面,也不好太过亲热。
但魏光嗣还是伸出手,牵住了魏夫人的手臂。
“辛苦你了。”他真心道,“为夫把你和孩子抛下,让你们经受城破之险,实在是失职可恶。”
魏夫人的脸有些红。
“老爷您为国尽忠,何来失职?”
魏光嗣轻叹一口气。
“好,家里好,朝廷好,宫里好,都好。”
宫里可不太好,陛下病着呢。但魏光嗣说的宫,是东宫。
十七年了,那人的儿子又回到东宫。
真想不到。这个想不到,真好。
赏花宴如期举行。
崔敬忠担心出什么事,派了不少人明里暗里跟着沈连翘。他自己就装扮成沈连翘的小厮,站在距离沈连翘三步远的地方。
“崔使节不必如此。”沈连翘劝道。
崔敬忠笑笑,看向四周的眼睛露出几丝寒意。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崔敬忠道,“咱们大梁可清楚得很。”
萧闲曾经借着来洛阳认亲的契机,把大周权贵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这些讯息,他自然都已经交给崔敬忠。
关于这些人的人品,萧闲总结了一句话。
乌龟吃煤炭——黑心王八。
沈连翘见状也不再劝。
对方既然是好意,没必要让他寒心。
宴会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贵女们一面赏花,一面议论着什么。
见沈连翘出现,她们试探着过来,相互介绍后,跟沈连翘说起最新的喜事。
“听说成小姐快要成婚了,郡主知道吗?”
沈连翘摇摇头。
她成婚关自己什么事,难不成还想要礼金吗?
“对啊,”一位贵女道,“听说皇后娘娘亲自作主,把成小姐许配给了太子殿下。”
“哇……太子殿下哎。”
她们欢笑起来,用手帕掩着红润的脸颊。
沈连翘只觉得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