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在粉色的被窝里拱成了一个球。
景深抬脚走近,把被子撩开。
南桑穿着睡衣,蜷缩成一团,脑袋几乎要深埋到自己的胸前。
大约是被密不透风的被子闷的。
额角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浸透了鬓边乌黑的发。
景深探手,轻轻触碰她的额头,没再起烧。
她的汗,是被七月底的天加上被子,热出来的。
景深想把手收走。
睡着的南桑,也热的南桑,像是觉出了舒服的凉意。
被汗浸湿的脸颊无意识的蹭了蹭景深的手。
就像是小时候窝在景深身边,半梦半醒脸蹭着他的手臂那般。
却也不一样。
小时候的南桑无忧无虑。
睡觉是四仰八叉。
十三四了,夜里还不老实。
睡着睡着,会半个身子横在他身上,一眼看过去,就是毫无烦恼的模样。
现下。
蜷缩成了一小团。
像是在……
景深帽檐下的黑眸晦涩难明,隐带苦涩,“现在无法无天什么都有的你,也还知道怕吗?也会知道怕吗?”
因为没了安全感覆盖的被子,南桑蜷缩的更紧了。
在七月底的天,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景深定定的看着。
把被子重新给南桑盖上。
坐在床边看她和小时候看着似乎一般无二,却也从根上不一样的睡脸,一夜无眠。
隔天南桑睡醒的时候景深在。
她怔愣的看着厨房里做饭的景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该在医院里守着南初吗?”
“昨晚。”景深背对南桑:“回家来换衣服,瞧见你在家,没走。”
南桑哦了一声,眉头还是多疑的皱了起来,悄悄的发消息给刘全。
刘全问完那边给南桑回话。
说景深昨儿半夜从医院走了,再就没回来。
南桑心里的多疑散了,洗脸刷牙,在餐桌上坐下。
接过景深递来的饭吃。
吃了没几口,敛眉解释:“家里没电……也不是,我之前有东西忘在这了,来拿,恰好困了,就凑活在这睡了一晚。”
景深恩了一声。
南桑掀眼皮看他一眼,抿抿唇,“因为昨晚我在家,你就没回医院了?”
景深再度恩了一声。
南桑唇角莫名翘了起来,大口喝粥。
听见景深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南桑一边吃一边问:“什么什么打算?”
景深没说。
南桑明白了。
她一边吃一边说:“工作。”
一个月后南镇判刑,没意外的话是无期,不得缓刑。
赵欣失身了,南煜残疾了,南初毁容加上再不能为人母。
南桑的仇……报了。
她无意识的笑了笑,却在下一秒,眼底掉了一颗泪,她抬手把眼泪抹掉,对景深笑笑,笑的不阴冷也不怨毒,很干净的说:“工作完,回家。”
景深怔愣住。
南桑说:“临海钢厂爆炸,我不是主谋,但的确算是因我而起,往事已逝,追悔无意。只能尽量弥补。我已经找人把伤亡名单统计了,等到南镇判刑后,我会一一给他们补偿,特别是去世的家庭。有子女的,我会一路扶持他们上学成家,有老人的,我会保他们衣食无忧,让他们安享晚年,为他们养老送终。”
南桑想了想:“我会给赵欣在外省买套房子,给她笔钱,让她和南煜不至于饿死街头,至于南初……”
南桑轻轻笑了声,眼底无怨无仇,平静道:“就算是她毁容了,不能有孩子了,你也会负担她到老的,对吗?”
南桑搞不懂景深对南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是深爱,有点不像,说不是深爱,也不像。
搞不懂不搞了,就这样吧。
在知道景深心里还有景家,也真的还拿她当妹妹看待,并且选择她之后。
莫名的。
之前对南初的怨,就这么淡了。
景深没答,南桑也没再追问这个问题,说北棠:“北棠的入资名单我递上去了,第一和第二梯队全是你之前帮我筛过的,干干净净的家族,我以后会干干净净的走下去,让北棠永远保持你交给我那会一样的干净。”
景深表情很平静。
但捏着筷子的手指悄无声息的发紧,紧到指骨泛起凛凛青白。
南桑没看见,环视了眼四周,再看向景深,“你快走了吧。”
之前景深说一个月走。
南桑算了算,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她抿抿唇,“你能不能把这套房子给我?”
景深把北棠给了南桑,但是南桑看过他的遗嘱,对上面的产业牢记于心。
他不缺钱。
总价值加起来远远比不上入资后规格高达千兆的北部。
但是也足够他和南初在别的城市一生衣食无忧。
南桑说:“如果你和南初以后还有回京市的打算,我再给你买一套,我们俩换换。如果没有回京市打算的话,把这套给我吧,我给你钱,但是要在北棠入资后。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
景深把筷子放下。
手轻轻捏了捏僵硬的指骨,垂眸道:“要这套房子做什么?”
“做家。”南桑回答的直接且温柔,并且带了点淡淡的满足:“做工作完能回的家。”
临海钢厂爆炸后,南桑在那套距离北棠很近的别墅里睡不着觉了。
就像是当初亲手杀了刘成祥之后,在杨浅给她买的别墅里睡不着一样。
那次后来了这里,南桑睡着了。
昨晚鬼使神差的偷摸的来了这里,南桑又睡着了。
算不得太安稳,但的确是睡着了。
一辈子太长,南桑不可能不睡觉,也不可能一直在办公室里睡。
她总要回家的。
南桑再度环视四周。
恍惚间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
这地除了她的房间,没一处像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像了。
有了烘干机,有了沙发,有了沙发台灯,有了茶几,有了电视。
有了自助饮水机,还是触屏的,很适合她频频无力的手。
大仇已报。
南桑想要个家。
她起身,在厅里转悠了一圈,喃喃自语:“买几个抱枕,买块地毯,再买几盆花。”
她看洁白的墙壁:“壁画,还有……”
南桑问景深:“你说我养什么狗好一点,是以前我舅舅养的那种藏獒王,还是我们一起养过的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