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赢了?”
易千翎修长的手指扣上自己的太阳穴,闻言战局之后难得呆愣。
“是,多亏了一位徐州的李姓富商一掷千金,如今粮草充盈,最后一战胜局既定,殿下便可以先行回京了。”
易千翎长叹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的睁开,睁开眼睛之后是难得的喜色。
他道:“……我明白了。”
“……”
程将军愣了愣,开口问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易千翎由身边侍从搀扶着坐了起来,抬眼带着笑问:“你说一掷千金的那位富商姓李?”
程将军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便点了点头:“是。”
易千翎看向搀扶着自己的侍从,轻声且笃定:“是她。”
“是……”
侍从愣了愣,倏尔不自觉的抬高声音:“是……主上说的是,凌姑娘?”
程将军这次没再说话,安安静静的低眉等着易千翎的安排。
如今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他们的太子身边有一位从仙界过来的上仙姑娘,那位姑娘便是姓凌。
他过来之前,帝王也曾这样说了模棱两可的话,他想追问下去,却看得帝王抬眼看他问道:“你说,徐州的那位富商姓李?”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样低眉回答:“是。”
谁知道,帝王紧锁了这么多天的眉头突然舒展开。
“是她……她果然没有骗朕。”
“陛下?”
“爱卿可知道,太子身边有一位姓凌的蒙面姑娘?”
帝王放下手边的奏折抬眼看道。
程将军皱着眉想了想,有一些迟钝的点了点头。
帝王一向是信任他,于是没有遮掩的将这件事情说给了他听。
“在战局胜负难分的时候,朕很是担忧战局的最终结果,或者说,朕担心的不是战局的成败,而是城池破了之后,百姓最后的下场。”
帝王的皱纹有些深,沟壑难平,声音却是平稳:“于是朕就托国师去信仙界,问一问那位凌姑娘,这个战局是否可破,你知道那位姑娘的信最终并不是从仙界寄过来的,可是国师说,是从仙界过来的消息。”
“但是朕知道,仙界和神界之间的区别,所以朕按照信件所用纸张的气息,判断出来了那位凌姑娘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仙界的上仙那样简单。”
帝王笑了笑,沟壑再次加深:“这些都是题外话,真正让朕放心的是,她给出的承诺。”
帝王的话越说下去,程将军心内的震惊更甚。
“她说她于梦中点拨一位姓李的富商,倘若战场僵局难破,会有人出手破此僵局,故而如今的粮草才有了下落,所以这位李姓富商一出手,朕才会有些恍惚。但朕……一开始是不信神佛的,如今才真正的相信了那位姑娘所说言辞。”
帝王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道:“行了,你就代替朕去往边疆,破此局。”
程将军低头接过了那一纸公文,声音沉肃:“臣定当不负陛下的信任,将粮草运往边疆,破如今战局。”
“殿下在百忙之中竟然还有空过来,真是让在下震惊。”
温和国师给她倒了一杯茶。
对面那个神女的眉眼之间有些疲惫,却没有将茶水给接过去,她随意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用这样的按揉缓解疲惫。
西陵清婉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按揉眉心的手却没有停。
看到了她这般反应,疏朗国师带着笑问道:“殿下上次过来的时候,尚且没有这样疲惫,看起来如今神界的局势的确是水深火热?”
说到了这里,西陵清婉闭着的眼睛终于慢慢的睁开,她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顿了顿道:“……上次去信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情,只怕是被你们的帝王察觉了。”
“殿下是指回信的时候,用错了纸张的事情吗?”
西陵清婉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在下还以为,是殿下故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信更有可信度呢。”
西陵清婉刚刚睁开没多久的眼睛又慢慢的闭上了,她抬手划了一道痕迹,将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给召到了自己的手心上,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胆子大了不少,不怕本宫治你的罪?”
“殿下都这样说了出来,在下又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在下虽然不熟悉殿下,却知道殿下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威势去为难人,更不会轻易的夺取他人的性命。”
“不过……殿下既然来了人界,为何不去边疆看一看?”
疏朗国师慢慢的问她。
西陵清婉抬手停滞了一下,恢复如常才慢慢的将茶水送到自己的嘴唇边抿了一口。
“我……”
“本宫只不过是知道战局的残酷,也猜到了他会受伤,更知道倘若我在场只会让他无法好好养伤,既然早就知道这般情况,不如就待在这里,等着他全须全尾的回来,等着他得胜归来的好消息。”
这次,疏朗的国师只是笑了笑,道:“看起来殿下虽然是真神,也难免会有人的烦扰。”
“神界最初的神帝黄帝陛下最初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仰仗天生活的凡人,说起来,神和人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过多的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神所背负的使命不是一家一国,而是天下苍生存活,倘若真的可以,我倒是喜欢做一个凡人。”
国师笑了笑,没再说话。
在主军帐的易千翎愣怔着,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苏醒之前的梦境。
梦境过于真实,才会让如今真实所经历的一切恍如梦境。
梦里的他缓慢苏醒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了那个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女子温婉清绝的眉眼中满是疲惫,此时此刻正趴在他的手边浅眠。
易千翎刚刚转头就呆了,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于是他犹豫着想要轻轻的触碰她。
清艳卓绝的女子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那一双熟悉而久未见的眼睛突然布满水色,如海底突然显现出来浅色的沙滩,过眼如经年云烟。
“……”
西陵清婉愣了愣,眼眸浸染出水色,顺从的让他贴近了自己的脸。
“……婉……婉。”
易千翎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西陵清婉蹭了蹭他的手心,声音轻轻,如同从前他受了伤一样对他说话的声音轻又轻:“……受了伤,就不要说话了。”
“……不,我……我想和你多说说话……这样,我才觉得,我还活着……”
“……我竟然,还能再在人间见到你……”
“……我以为……”
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死亡的滋味他并非没有体会过,若真要说死亡最怕什么,大抵是怕那个人会因为自己而做傻事吧。
前生她自毁以保他身后名尚且历历在目,这次他只庆幸自己如今是在历劫,如若不然……
只怕那个人又要做点什么来,这才是他最怕的。
易千翎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疲惫的看向了不远处的烛台,夜里的风吹了进来,突然便感觉有些冷。
“婉婉……”
他又叹了一口气,抬手的时候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他低低的“嘶”了一声,抬眸看到掀开帘子进来的一脸紧张的军医。
“……殿下……殿下的伤口……让臣看看?”
军医有些紧张,易千翎却突然笑了出来。
这样紧张的模样,他还从来没有在那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唯一一次紧张,应该是发觉他身上的煞气太多的那一次。
不过后来的她便从容很多了。
“不必,不小心扯到了而已,你给我上过药便去休息吧。”
军医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是”。
夜灯昏黄,夜色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