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鹤大步赶过去。
可跑到路对面，却什么都没有。
男人神色着急，不断来回寻找，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贺征急匆匆跑过来：“老大，您怎么了？”
“温迎……我看到温迎！”
“温小姐？”贺征拉住他，“老大，您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季庭鹤声音拔高，一字一句强调，“贺征，我看到她了……她没死，我刚刚看到她了……”
“老大，您今天的药吃了吗？”
“……”
男人瞬间安静下来，体内所有被挑起的细胞，逐渐被这句话抚平，慢慢地归于平静。
季庭鹤艰难地吞咽，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不确定：“我的病……又犯了吗？”
“老大，温小姐已经走了。”
“……”
这句话如棒槌，狠狠地砸向季庭鹤，瞬间把他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老大，我们回去吧。”
季庭鹤神色怔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贺征搀扶他回到车旁，推开车门，让他坐进车内休息一会儿。
男人坐在车后座，头颅低垂，一直沉默不语。
贺征拿出药包，拿出那几瓶药，分别倒出一粒，递到他跟前：“老大，先把药吃了吧。”
季庭鹤纹丝不动，许久后，他才缓缓的抬起头，对上贺征的眼睛。
“贺征，我没疯。”
“……”
季庭鹤这种“看到”温迎的情况，以前经常发生。
尤其是最开始那三年，即便有陆珺的治疗干预，季庭鹤的情况也只是脱离了每晚需要抱着温迎灵位的依赖而已。每次见到有关温迎的东西，他都以为自己“见到”温迎，在外面经常认错人。
这种次数多了，贺征都已经不知道，他是真认错人，还是臆想症发作而产生的幻想。
也就这两三年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接受了温迎离开的事实，再加上吃药控制，这种情况才逐渐变少。
目前这种情况已经有半年没出现了，贺征以为他已经痊愈，可没想到今天又出现了。
贺征无奈：“我知道，可是……”
季庭鹤推开车门下车，捡起掉在地上的白玉兰花。
贺征动作一顿，无声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男人抱着花，推开老宅大门，跨过门槛，步调沉重无力，一步步地走进去。
似孑然一身的信徒，背影孤独寂寥，没有信仰。
贺征心情复杂，收起药，并随下车。
-
季庭鹤推开祠堂大门，跨步走进去。
那一排排香火桌上，摆放了上几十座灵位，包括了整个温家上下四代列祖列宗。
原本温家四代灵位早就被上一位户主处理掉了。
是季庭鹤花了将近三倍的价格买下这座老宅，亲自调查温家上下四代人的名字，再根据名字和身份，亲手为他们重新制作了新的灵位。
包括了温迎和温果的灵位。
季庭鹤目光落在左侧的位置。
温迎灵位排在左侧，陪伴在左的则是温果的灵位。
季庭鹤站在香火桌前，定定的凝视着灵位上“爱妻温迎之位”那几个字，心里剩余的希望火苗，在无尽不甘中彻底被泯灭。
“迎迎，我又来看你了。”季庭鹤把那束花放到她灵位前，“这是给给你买的玉兰花，你喜欢吗？”
“不管喜不喜欢，”男人声音艰涩，“你都托个梦告诉我，好不好？”
“……”
安静的祠堂内，只有男人的声音，空洞幽远，回荡整个祠堂。
贺征过来时，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安静地烧着纸。
金黄色火苗窜起，火星子不断跳跃，点点阴影落在男人的脸上，衬得那张年轻的脸多了几分沧桑。
每天季庭鹤都特别忙，像是不会休息的工作机器，也只有在温迎忌日这天，回来温家老宅陪她的这一个星期，才是男人内心最平静的时候。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这具身体属于自己，所有的思绪才会被释放，能肆无忌惮地想念温迎这个女人。
“老大。”贺征走进去，“傍晚了，该吃晚饭了。”
每次季庭鹤过来，第一时间就是过来祠堂陪温迎她们。
这一陪，就是一天。
季庭鹤这才恍惚回神，望向屋外偌大的庭院。
夕阳西下，余晖折射在红色木门槛上，显得祠堂里多了几分阴凉沉暗。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傍晚了。
季庭鹤烧掉最后一张纸，才起身离开。
虽然平时没法做到经常过来这边，可整座老宅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专门人员负责打理。
所以即便他们一年才来一次，这里的一切，都依然崭新如初。
只是可惜，庭院里那棵玉兰花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季庭鹤买下这座老宅开始，它就没再开过花。
季庭鹤至今都没见过温迎话里曾提过的洁白如雪般的玉兰花雨，以及满院幽雅的玉兰花香。
他们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天色已暗，四周的虫叫声像乐团奏响曲，正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听着来自自然界的喧闹，季庭鹤心情越发平静安宁。
庭院里，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他习惯性地来到那棵玉兰花树下，望着树上的枝桠发呆。
贺征走出来，把外套给他披上：“老大，夜里凉，记得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以前在国外流浪那几年，生活环境那么恶劣，季庭鹤都很少生病。
可随着温迎的离世后，可这几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他时常为了不让自己过分想念温迎，一直疯狂工作，身体也因此劳累过度，亏损太严重，精神和身体双重压力下，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季庭鹤望着头顶的玉兰花树，思绪开始飘远：“你觉得这玉兰花还会开吗？”
贺征仰头一看，似在安慰，又似是在笃定：“会的。老大，一定会开花的。”
“是不是只要开花了，她就会回来了？”
“嗯，只要我们继续等，温小姐一定会回来的。”贺征只能这般安慰。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年。老大，我们明年再来看吧。”
“可我快撑不住了。”
贺征神色一愣。
自从今早他笃定看到温迎后，男人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老大，您别这么说。”
季庭鹤扯了扯嘴角，那双黑眸里，戾气尽褪，只剩下无尽的沧桑。
“我已经等不到玉兰花开了。”
-
贺征感觉到季庭鹤的情绪低落，安抚他吃完药后就早早睡下了。
翌日。
季庭鹤起得很早，吃完早餐就开始修理庭院。
每次他过来这边住，白天哪里都不去，只在庭院里，和其他佣人们一起打理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浇水施肥，努力让这些原本属于温家的东西，都保持原来的生命力。
贺征起来也跟他一块干活，两人一忙就是一上午，直到中午快一点，两人才一起吃饭。
吃饭期间，贺征主动汇报行程：“老大，《孵化2》那部电视剧今天在江林港头杀青了，导演组他们直接今晚在这个港头附近的海景酒店举办杀青宴，他们特意邀请了您，您要不要过去？”
温迎在世时，负责过的《孵化》那部电视剧一经开播，首播当日收视过十亿，彻底成为了当下唯一的爆款剧。
相关这部剧的所有主创团队、包括演员，都名利双收，热度直到今日，随便一个词条，都能登上热搜。
这部剧收获了很多粉丝，粉丝们都纷纷提议拍第二部。
主创团队们也征求了大家的意见，用五年时间筹备这部剧，拍了一年，直到今天才杀青。
这部剧温迎也曾参与过，她设计的角色妆造太过经典，时至今日，依然成为很多化妆师参考的优秀造型。
许是念想，又或者是想参与温迎曾参与过的事物，所以这次《孵化2》，季庭鹤也投资了。
并且是整部剧最大的投资方。
所以剧组邀请他参加杀青宴，也无可厚非。
季庭鹤沉默不语。
贺征见此，便道：“好吧，如果您不想去的话，那我去跟导演组那边说……”
“不用，我去。”
贺征一惊：“真的？”
自从温迎去世后，季庭鹤越发喜静了。所以那些应酬活动，几乎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
贺征以为这次他也会像之前那样婉拒，没想到居然同意了。
“嗯。”
“好，那我等下就和导演说一声。”
贺征心情愉悦，俨然没有注意到男人脸上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