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隔着一条马路，顾言霆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远处车窗里的身影，内心有一万次的冲动想下车去问个究竟，但都遏制住了。
唐风月是个标准的理工科性格，遇事冷静，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今天餐厅里会拿水泼叶佳音这件事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至于后面在高速上飙车，乃至在车里失声痛哭，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顾总，唐医生的车开了，还跟么？”前面助理的声音拉回顾言霆的思绪，他低低的‘嗯’了一声，车子发动跟了上去。
一直尾随唐风月的车到小区门口，看着她的车安全开进小区里，顾言霆还坐在车里，看着已然空旷下来的小区门口。
车子静静地停在路边，助理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复杂的神情，没忍住问道，“顾总，您对唐医生的事情是真的很上心。”
顾言霆微微蹙眉。
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如此，从知道唐风月回到海安市的那天开始，他就很难做到不去关注她，旁观者比他看的更清楚。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李斐一愣，这大约是顾言霆第一次因为私事问他的看法，一时间他有些无措，斟酌了好半晌，才小心说了一句话，“应该是有误会。”
顾言霆没说话，但表现出来的意思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李斐说，“唐医生看着是个蛮好相处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跟人起冲突，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对谁都没什么好处，叶小姐应该是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激怒了她。”
“会是什么事？”顾言霆的语气若有所思。
“这我就不清楚了，”李斐犹豫着看向顾言霆，却发现他一直看着车窗外面，仿佛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在问空气。
尽管李斐跟唐风月的接触不多，可是也不难看出她行事风格，餐厅里那杯水泼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良久，顾言霆吩咐李斐开车。
黑色的轿车逐渐驶离，汇入街道的车水马龙当中。
顾言霆说，“去查查她两个孩子入学的事情，帮着把入学手续办了。”
“是，顾总。”
“……”
夜色已深，公寓的厅里，桌上堆着七八瓶啤酒。
唐风月抱着枕头靠在沙发上，头昏昏沉沉的，平时孩子都在身边的时候她又再多情绪也都只能压着，而这两天孩子都在唐家，公寓里就她一个人。
她的酒量并不算好，几瓶啤酒下肚眼前就已经开始晕眩，身体乏力的感觉可以促进她尽快入睡，第二天还有工作，她需要休息好的体力，可一闭上眼，眼前全部都是从前的情景。
她和叶佳音很早就认识了，叶家和唐家早年有生意往来，尽管后来发展方向不同渐渐没交集了，可她们俩的关系却一直都很好，情同姐妹，后来大学又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很多时候都在一起。
就是让她这样不设防的好闺蜜，狠狠地捅了自己一刀。
昏沉的不知道是醉意还是困意，正如坠入的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回忆。
“风月，你是要考黄教授的实验室么？”
“对啊。”
“那你惨了，我听说黄教授不喜欢学生谈情说爱，说是会分心耽误实验进程，要是被黄教授知道你有男朋友的话，你考进去的几率应该不大吧？”
“真的假的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让人谈恋爱？”
“我不知道啊，也是听学姐说的，教授招实验室学生都有自己的喜好。”
“怎么这样啊,我谈个恋爱还不能光明正大了。”
“……”
“佳音，阿拉伯语专业的那个学长是在追你吧？人不错啊。”
“风月你别胡说，我跟他没关系。”
“大好青春年华干嘛不谈恋爱啊，你们外语院又没有我们医学院的课程紧张，有的是时间啊。”
“我不想谈。”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没有你脸红了，快说是谁，我看看谁这么有福气被我们家佳音看上。”
“真的没有。”
“……”
梦里的校园还和记忆里一样，泛着柔和的光辉，空气都是明亮舒适的，却也像个易碎的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嘭’的一下，飞溅的啤酒沫将梦境撕扯到毕业前夕。
四周一边喧闹，觥筹交错，却又都蒙着一层模糊的幻影，让置身其中的唐风月有种迷茫的感觉。
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我不能喝了。”
唐风月愣了一下，低头看到靠在自己肩头的叶佳音，一头长发披散，素面朝天的一张脸被醉意熏得通红，俨然是喝了不少。
再抬头看着这周围的热闹，唐风月回过神。
外语院的毕业酒会么？
医学院的学生本硕连读至少五年，这是外语院的毕业酒会，作为帅哥美女云集的院系，每年外语院的毕业酒会上都有不少别的院的人跑来凑热闹。
“怎么喝成这样？”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风月又是一怔，侧目就看到了顾言霆。
二十出头的顾言霆，一身米色的休闲服，一眼看过去干净颀长，刀削的眉眼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着却并不冷沉，更多的是恣意洒脱。
“言霆，”唐风月语气怔怔，想伸手去触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下一秒，身体里发出一个言不由衷的声音，“言霆，佳音喝多了，帮我送她回家吧，她宿舍都退了，现在住家里。”
她诧异万分，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像是额外的灵魂伏在这个躯干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往既定的轨道狂奔。
顾言霆问，“那你呢？”
“我过会儿去趟实验室，然后就回宿舍了。”
“我先送你回宿舍。”
“没事，我又没喝酒。”
从宴会厅离开，唐风月把俩人送到门口，扶着叶佳音上车后，隔着车窗跟顾言霆挥手，顾言霆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担忧，“到宿舍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啦。”
出租车渐行渐远，浓浓的夜幕当中，只剩下唐风月一个人孑然独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风太大的缘故，往学校走的路上她开始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别往那个方向去，别去——
梦境里，无论唐风月如何拼命的提醒，却都拦不住那个脚步虚浮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踉跄，最终隐没在漆黑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