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积郁甚久,大水将至,她在茫然恐惧中竟莫名生出些幸灾乐祸的情绪,便一时想要放纵痛快一番。她对郭天的恶感变得有些放浪随意,尤其萍儿又在跟前,她就更想给自己一种骄傲的权利,让这两个人知道她从来都未在乎过任何人的高抬仰慕,这里的人不配。
“难得,大难之前临危不惧,照样要喝酒吃肉,难得!太难得!”郭天兴奋说道,给阿乔和萍儿都倒上酒。
“我可不敢喝,一次都没喝过,要喝你们两个喝。”萍儿道。
“不行,都喝!都得喝!不能多喝就少喝,来,第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萍儿扭捏着不愿动杯,阿乔嘲笑道,“别人让你喝,你不喝也就罢了,现在是人家郭大公子让你喝,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可能是打听到你在我这儿,专门冲你来了,我不过是个陪衬。”
萍儿脸立刻就红了,“胡说什么!”一边跺脚一边捶打阿乔,趁机偷看一眼郭天。
郭天听了觉得好笑,斜着眼瞅着阿乔道,“也不能瞎说,我嘛……”
“瞎说?怎么,不是冲着萍儿?”阿乔立刻打断郭天故意问道,“你要不是冲着萍儿,那我这酒就不喝了!你可千万别说是冲我来的!”
萍儿抬腿就走,阿乔立刻拽住。
“好,好,没错,冲萍儿来的,就算是冲萍儿来的,这行了吧?”郭天笑道。
“承认了?他承认了!萍儿!”
萍儿听这两个人说话,一发觉得不能再留了,把脸扭向墙壁用讥讽的腔调说道,“到底冲谁来,哪个心里不清楚啊,就是别把人当傻子耍!”说完绕过阿乔便走,一边又道,“阿乔,不管怎么,我可一直把你当姐们!”
阿乔一时语塞,这才觉得自己不管不顾地一通乱说,确有点对不住萍儿。但她找不到理由再拦萍儿,便哼了一声冲郭天说道,“好啊好啊,都走,萍儿走,你也必须走,我这儿正要清静!”
郭天早端着酒杯在门口把萍儿拦住,“哎呀,怎么这么不给面子,我辛辛苦苦地又是送肉又是拿酒,怎么连个好都落不下,萍儿,我可真是冲你来的,信不信由你,我向毛主席保证!”
萍儿不听,仍要走,郭天脸便沉下来了,他这一生气,萍儿一时无措,便也装着生气,跺一下脚,噘着嘴把身子扭到一边。郭天马上嘿嘿笑起来,把萍儿拉倒椅子那里坐下,道,“不容易啊,今天,这绝对是缘分,来,喝酒!”
阿乔冷笑两声,不由分说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郭天立刻竖起大拇指叫道,“看看,好样的!佩服!佩服!”接着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啊呀,得感谢老天爷,这老天爷真不错,想发大水,那你就发吧……”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满酒,仰脖喝掉,一时爽快无比。
萍儿使劲瞅着阿乔喝过酒的动静,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应付。她不由得做娇媚态朝着郭天笑笑,郭天已把酒杯递到她跟前,晃动着手掌,一边嘿嘿笑着,要她饮下。
“你小心,别说我不够姐们,这东西跟水可不一样,有的人,喝一杯就醉了!”阿乔冲萍儿道。
郭天哈哈大笑,道,“你可别吓唬她,没错,刚生下的小孩沾一滴就醉了,萍儿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喝吧,今天这个酒有意义,喝它十杯八杯都不会醉!”
萍儿知道推不过去,扭扭捏捏端起酒杯,说自己只喝一杯,就算是醉了,也认了。但她端着酒杯闻了闻,立刻被浓烈的酒的气味熏得难受,赶紧放下,过会儿,又扭捏着端起杯子慢慢朝唇边靠近,眉紧皱着,一只雪白漂亮的手在酒杯上面扇来扇去,试图驱散酒气。郭天突然注意到萍儿的鼻子长得甚是好看,不由得斜眼看看阿乔,对比了一下。“但是她哪里比得上阿乔!”他心里想,眼光不由得从阿乔丰满的胸部掠过。
萍儿总算喝了一小口酒进去,一时呛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紧着又是喝水又是吃东西,这才平静下来。阿乔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桃园第一次喝酒的情景,想起当时那帮人鬼鬼祟祟讥讽她跟郭家大公子沾上了关系,许多画面在她眼前闪来闪去,令她厌恶烦恼。“哼,可笑!真是可笑!”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跟着就喝下一杯酒去。
“不能喝就可笑?你什么都觉得可笑!”萍儿不满道。
“不是说你,说我自己。”
“别这么说,喝点酒,可笑什么?”郭天道,“别人都慌慌张张,我们高高兴兴,这水灾一过,大家回忆起来,这还是个念想,你们说是不是,到时候再好好喝它一回!来吧,吃肉!”正说着,忽听见外面楼道里一阵喧嚷,郭天赶紧跑出去看个究竟。不一会儿气呼呼推门进来,使劲把门一关,骂道,“神气什么!妈的,你看他们神气的!”
萍儿急问情况,郭天一脸不屑道,“保卫科的邱科长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平常他妈的就老摆个臭架子,瞧瞧,今天就更来劲了,看见谁都要瞪一眼,教训两句,今天碰上他好几次了,跟我都耍威风,妈的,我才不吃他那套,这种人就得有人敢给他点厉害……他是当兵出身,怎么,我不是?小子不过就是个工程兵,混了个连长,就觉得了不起……”
“他混了个连长,你混了个什么?班长?”阿乔讥笑道。
郭天愣住,立刻嘿嘿一笑,摆摆手道,“你不知道,在部队里想混个小官当,那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使劲给人当孙子,这才能有点希望,算了,这活我可干不了,所以没戏。”
阿乔又想讽刺两句,萍儿小心翼翼插话问道,“听说邱科长开会老拍桌子,厂领导都让他三分,惹不起他。”
“狗屁!惹不起他?”郭天发怒道,急速倒一杯酒喝掉,抹一把嘴巴接着道,“他干的是个得罪人的差事,领导也就迁就一下而已,你看看他混得咋样,自己老婆当了多少年临时工了,现在还是个临时工,中层干部里哪有像他这样混得惨的,跟领导耍脾气,不知道天高地厚!”
“人家邱科长正直,眼里不揉沙子,反倒让你看不起,这世道就是这样!”阿乔不紧不慢说道,禁不住流露出憎恶。
“看看,看看,只要我说话,在你丁乔那儿就没有对的……好好,他正直,眼里不揉沙子,你说谁好我就向谁学习,以后这邱科长就是我做人的榜样了。”
“你可学不来,你永远是你,除非……”阿乔一笑,“算了,我不说了。”
“除非什么?倒是说呀!”萍儿道。
“我不指望她说我什么好话,她哪天不小心冒出一句好话来,我得赶紧跑到我们家祖坟上去烧柱香。”
“贱成这样!”萍儿心里骂道,把半杯子喝了下去,一时呛得咳嗽,眼见阿乔也跟着端起酒杯从容喝下,露出一脸嘲笑,更觉气恼,便冲郭天道,“我看让人家阿乔说你句好话,说难也不难,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说什么呢!”阿乔大声责备,萍儿也不管,继续道,“你要是有本事把人家阿乔调到北京上海去工作,阿乔保证说你好,就怕你做不到,不过我觉得,就算你能做到,你也不敢,图个什么呀!”
“胡扯!还真是喝一杯就醉了,什么屁话也敢说!”阿乔立时骂道。两人便你来我往,互相讥讽,仗着一时酒劲,全不顾了平时的体面。
郭天在一旁哈哈大笑,一边畅饮,一边不断给两个迷人的尤物倒酒,怂恿她们放纵。半个小时过去,阿乔先自趴在桌子上,动弹不了了。萍儿喝得少,留着一半的清醒,娇声娇气跟郭天说话,乘机向他表露自己的一片真心。两人正说着,冯豹子拿着把伞浑身湿透急敲门来找郭天,此时外面还在下雨。郭天手一挥,跟着冯豹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