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见微被他看得脸都红了,坐在沙发上端正地吃着菜,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问路聿青:
“你刚才和她说了吗?她什么反应?”
“她让我不用担心,她理解。”
“要你担心个屁啊。”斯见微见不得阮流苏对别的男人气,他怼完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有辞职的想法吗?”
“从理智上说,上下游的行业里她都背了竞业协议,如果辞职,她大概率会喝西北风。”路聿青看着斯见微伤神的脸色,意味深长道:
“但她如果执意要跟你断绝一切往来,那我也没办法。”
这点斯见微也不自信,他饭都吃不下了。
不过转念一想,阮流苏应该不会,江颖现在身体在康复期,要是治疗,随时还需要钱。
阮流苏就算再狠心,也不可能让自己走投无路,当年也是确认明信风电要她以后,才果断拒了智源科技的offer。
一顿饭吃的磨磨唧唧,路聿青突然问斯见微:
“阮流苏现在有男朋友吗?”
“关你什么事儿啊?”斯见微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下次不能让路聿青做中间人了。
看路聿青在嘲笑他,斯见微又低声拖着腔调说:
“关我什么事儿啊,我说什么了吗?她有没有男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路聿青不回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斯见微往后看。
透过单间的玻璃,斯见微看到阮流苏和唐闻洲并排坐到一起吃饭,时不时打开手机还在交流什么。
研发部门男生多,单身的更多。
按照往常,先不说好不好看了,有单身女孩入职,都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但今天都没人过来找阮流苏要手机号,唐闻洲和她又是同一个东家过来的,这架势就很像....情侣携手跳槽的。
妈的,大清早的,他俩就一直在工位上,挨在一块儿,现在吃饭了还没分开。
就唐闻洲看阮流苏这眼神,斯见微可太了解了!
阮流苏真气人。
路聿青接下来的饭吃的出奇的安静,斯见微一个字都没说也没问了。
斯见微从来都知道,阮流苏那长相性格,可招人喜欢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到哪儿都有男生追捧,她和女生处的也挺好,也就是和他在一起那两年吃了苦。
被他管得谁都玩不成,天天还得伺候他,惯着他的坏脾气。
她一直就这么受欢迎,现在也不愿和他纠缠了。
阮流苏凭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呢?唐闻洲条件又不差。
斯见微的心真疼。
-
下午的会开的很准时。
风电业务的工程师除去在项目上出差的,总部还剩下二十多个人。
会议室坐满,阮流苏和唐闻洲围坐在后排。
春节过后,先过项目。
对着投放屏,大致工作都过了一遍,斯见微脸上带着点戾气,但他工作时眼神一直都是这样锐利:
“阮流苏和唐闻洲坐过来。”
斯见微指着自己正对面的位置,将激光笔递给二人:
“我们现在对各个风场做过的检测方案二位已经看过了,我相信你们现在对公司眼下的技术应该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我对你们机械工程师日常要做什么技术分析是不太明白的,二位能否结合起来解释?”
这问题问出来,旁边的梁格就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是真的需要技术交流,斯见微大可以私下找两人谈,而不是在科室公开会议上,直接出考题。
斯见微实际是在探底。
在司内,他们都是工程师,但智源并没有完全把技术和销售分开,作为技术支持,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更要面对户的刁难。
这是在考验两人的临场应变。
阮流苏愣了一下,斯见微先看向的是她,代表先让她发表看法。
阮流苏已经不是当年刚毕业时那个连给未来领导打电话都会紧张的女孩了,她顿了几秒,以前在国企做技术交流和主持的经验早就把她的临场反应能力训练出来。
她说话时坐姿端正,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和魄力:
“我看到目前我们的分析报告里的,尤其是测试报告,分析内容过于单一,而风力发电机实际运行过程中,天气,风向,甚至各类大部件都有可能引发故障或者能效降低,但各个风场由于地理位置不同,面临的问题差异很大,而在传统机械诊断报告里,我们通过计算,是有一套严格的规范要求的,我觉得应该要把两者结合来看,关于振动和声纹这一部分,我需要补充一些知识。”
新的领域,不会不丢人,阮流苏身后还有新人唐闻洲,她得给唐闻洲抛砖引玉,又不能让他难堪。
果然斯见微对唐闻洲的问题更加刁钻:
“你本科曾经在数学系学习了两年,到大三才转的电气工程,请问你对导致电气设备故障的因素概率有什么看法?比如怎么计算导致变流器故障的因素对应概率是多少?出现在哪个标记位?有几种维度?每种维度的超越概率又是多少?”
唐闻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针对了,第一天例会就被问这么深入的问题,他本身也不弱,被斯见微压得声音有些虚,但很快调整回来:
“一种声音可能对应多种异常,我需要足够多的样本来统计异常里同一种类型缺陷的对应特征,当然造成这种异常的维度也有可能是有限定,多种或者一种维度都有可能,至于更加具体的,要建模和计算,这点我和苏苏观点一样,我们都需要补充声纹相关知识,从声纹和传统机械两个角度去分析。”
斯见微很快打断唐闻洲:
“在公司就直呼姓名,或者叫阮工,苏苏叫得这么亲切,你们什么关系啊?”
他表情带着冷笑。
但旁人很少见他笑,斯见微又实在笑得太好看,在场的工程师们都以为斯见微是在调侃,有年轻男生早就想问了,顺便接腔:
“对啊,你们什么关系啊?”
旁边还有胆子大得问:
“你们俩是在谈恋爱吗?我看中午就你俩吃饭,特别像情侣。”
唐闻洲笑着看阮流苏,这话他不能回答,说什么都是不给女孩面子,他只能等阮流苏说。
其他人不知道斯见微这笑得意思,阮流苏知道。
他冷笑的时候眼神里没什么暖意,现在这样,纯粹是在刁难她。
“唐闻洲算是我半个师弟吧。”阮流苏想了一会儿,给了个恰当的解释。
唐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她初入职场的师父,让唐闻洲跟着她入职智源科技,也有让他带带自己儿子的意思:
“他的父亲算是我的老师。”
有人插科打诨:“原来不是情侣,那我们都有机会了啊!”
斯见微皱着眉头问那人:
“继续聊会儿?要不要再给你两包瓜子儿?”
在座的都是机灵人,立刻就明白,斯见微是什么意思。
开会时偶尔活跃气氛没错,但顺着没营养的一直聊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大家收起了胡侃,继续周例会。
有了刚才那么一打岔,明显气氛好了很多,连斯见微那些刁钻的问题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这是开年来的第一场周例会,阮流苏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斯见微的思维能力。
十五个风场,每个风场技术都是三人,六人,或九人的三角小组工作模式,分别负责,风电,硬件,算法。
每个组谁负责什么,进度到哪儿,斯见微早就心知肚明,他还是逐个抠细节。
三年多前,这些阮建明的项目书上,只有几个开题报告或者实验试点,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大批量投产。
他已经落地到了实处,在全国十五个风场投放收集,并且已经取得阶段性的成果还有利润。
结束散会后,斯见微单独把阮流苏和唐闻洲留了下来。
他把手上的资料重新递给两个人:
“这是我整理每个项目相关的成果,还有部分参考文献,红色封面的是已经进入执行阶段,并且已经开始盈利的风场,黄色封面是我们打算投放和中标的项目,蓝色封面的需要深度挖掘的超级户,其中有几个风电场情况复杂,很多大部件损坏程度严重,需要重点跟踪。”
斯见微看阮流苏端端正正坐在他面前,一笔一划地写着他交代的事情。
他说得快,阮流苏还没写完。
他下意识等了下,然后看到阮流苏旁边的唐闻洲侧身去看她的本子,又靠在沙发上,敞着腿看她,一副流里流气的作派。
斯见微偏头问唐闻洲:
“我刚说的你记住了?”
唐闻洲被他眼神小小地震慑了一下,指着本子:
“记下了,红色有执行成果,黄色计划执行,蓝色深度挖掘,经验宝贵。”
这年轻男孩人倒是机灵。
过了会儿,阮流苏也抬头,冲斯见微点头:
“我记好了。”
她这么乖巧,和以前在伦敦的时候一样,斯见微真想掐她脸,掐肿的那种。
“你们这两个月抓紧时间熟悉业务,五月份我们去各个现场出差,和运维团队对接。”
斯见微看向唐闻洲又问他:
“你酒量怎么样?”
去现场和风电场业主打关系,说不定有酒局,这两个人作为风电需求分析师,独立于各个小组之外,也比其他工程师和业主打交道的机会多很多,斯见微不可能让阮流苏喝酒的,必要时倒是可以让唐闻洲帮她挡一挡。
唐闻洲明白斯见微的意思,眼神坦坦荡荡:
“还行,半斤多没什么问题。”
“可以,散会。”斯见微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将笔收好,合上笔记本准备离开。
阮流苏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他神色如常:“阮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斯见微看了眼会议室上的投屏通知:“这会议室会儿还有其他小组要用,去我办公室聊?”
阮流苏点头,跟着斯见微进了他办公室。
透明玻璃下,斯见微办公室里两个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坐着。
阮流苏抬头看着斯见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比在海南时还要白,眉眼又很耀眼,斯见微也不说话,就用那双迷人的眼睛注视阮流苏。
两个人对视几秒,斯见微低头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他不能长时间这样看她,办公室是透明玻璃,要是被人发现什么他倒是无所谓,阮流苏这边刚入职,有些不好解释。
“我来这,是你的意思吗?”阮流苏抱着怀里的黑色皮质笔记本,指甲在本子上轻轻抠着,抠出来一点小小的弧度,又很快恢复平整。
“我说不是你信吗?”斯见微自嘲地笑了声,她果然就是来问这个的。
“你又不信我,是不是我的意思,有什么意义?合同都签了,你好好干活儿不就完了。”
中午她不还说了,完全理解路聿青。
怎么到他斯见微这儿了,就变成“是你的意思吗”?
这话问的,他又是在骗人了呗。
“你是不是很享受像从前那样,总是凌驾在我头上?”阮流苏其实还是有点生气,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斯见微总是这么喜欢当她的上司。
她刚才好好问他,他又这副不愿好好说话的傲慢样子。
“我没有。”斯见微立刻否认,他就想不通了,为什么阮流苏现在对谁都能好好说话。
就是对他这么凶。
什么都往他头上怪!
“这公司招人权限不在我手上,你觉得以路聿青对团队的把控我能插手吗?”斯见微停顿两秒,还是选择解释:
“是你关于气动和变桨轴承的论文被路聿青看到,觉得能解决我们在现场遇到的一些问题,他才主动招的你,你面完试我才知道。”
斯见微明白现在自己和阮流苏之间闹不起一点误会,好不容易她才过来,他得公事公办,徐徐图之。
但他越想越气,他干嘛要解释,本来就不是他理亏,凭什么是他解释啊?
斯见微接下来声音就有点儿大:
“阮流苏,你别自作多情,不管是团队招人,还是今天例会,我都没有针对你,我工作就这样儿,你别太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