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她喜欢燕舞莺歌
江聿谨回来的时候，染素汐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
染素汐身着一袭石青色的男袍，明明做工精细，却像个大布袋一样罩在她的身上，婀娜的身段尽数掩去。
她闭着眼侧枕在手背，一头青丝洒下，遮挡住了脸上的擦伤和唇角的淤青。
江聿谨一开门，风灌入屋内，铜铃叮当作响。
染素汐抬头，睡意惺忪的视线落在江聿谨手中精巧的宫灯上。
那是一个玲珑别致的六角宫灯。
上面绘着万木竞秀的葱茏，珠玉点缀，雕花精巧，每个角上挂着一枚鎏金铜铃。铜铃被风吹得晃动，声音清脆好听。
江聿谨轻轻将宫灯放在桌上，刻意忽略染素汐哭得红肿的眼睛，问：“喜欢吗？”
“二爷特地买给小女的？”
面前忽明忽暗的光照上染素汐满是伤痕的脸，就像她的心绪上上下下、游移不定。
白日的猜测让染素汐沮丧不已。
是的，她明知道自己不配，却还是沮丧。
她可以忍受二爷对他视而不见和漠然置之。却受不了二爷耍弄的狎辱玩弄。
江聿谨说：“最近太子殿下格外沉迷画画，东宫各处都是他的杰作。多的快摆不下了，我便顺手拿了一个回来。”
太子萧赜在坊间的名声很一般，可谓是资质平平，还不思进取。身侧之人多是些攀炎附势的蝇营狗苟。
这么说来，萧赜和江韶颇为相似，不愧是表兄弟。
只是，这么一个人会成为将来夕京的下一任帝王，让人不免忧虑国家未来的走向……
染素汐看了眼转身走向侧间的背影，指尖轻触宫灯上素雅的花样，以仅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比起万木竞秀，我更喜欢桃花流水、燕舞莺歌。”
然后，她收敛心神，追上江聿谨的背影：“二爷，百杳说昨夜紫娟去过芙蓉榭。”
江聿谨抽开玉带。
“可是小女并没有见过她。”
江聿谨褪下外袍。
“小女只想好好地活着，没有杀人。更从未有过害人的想法。”
江聿谨摸上里衣，转头，无奈地对上女子严肃的眼，道：“关于这些……姑娘可否等江某换完衣裳再说？”
染素汐这才注意到，江聿谨的衣裳已经脱的差不多了。
刚刚还严肃认真的小脸瞬间羞红了一片。
她张皇无措地扭身：“小女不是故意的，小女什么都没看到。”
“无妨。”
江聿谨勾唇轻笑，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染素汐一阵恍惚，下意识地一句“小女什么时候看过”从齿缝间流出。
“姑娘不记得了？”
按理说，染素汐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了。
但是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于是，她讷讷地摇着脑袋道：“不记得了。”
拉长的尾音颇有几分惋惜的意思。
染素汐急着知道，江聿谨却不急着说了。
江聿谨换好衣裳，拿起盥洗盆里的帕子，擦了擦手说：“那便算了。”
这怎么行？
“二爷是在诓小女？”
“没诓你。”江聿谨瞥了她一眼。浅笑着补充，“你还摸过。”
江聿谨的唇形略薄，带着一股冷峻无情之感。
奈何他的双眸生得清冽如湖水。一笑，更是夺目得像是淬了一湖星光。
染素汐呆了少顷，抬手捂住起伏不定的胸口，红了眼眶。
江聿谨：“……”
江聿谨从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
这三十年来，他见过的，不论是男的女的，多是些阿谀谄媚、逢迎奉承，或是仰慕憧憬、大献殷勤的。偶尔也会有两个明嘲暗讽的，却头一回遇到这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
他示好，她哭。
他打趣，她哭。
他不过是说了句真话，她又哭了……
江聿谨叹了口气，走出门，对着外面的百杳吩咐了句什么。
俄顷，百杳捧着一盏空白的灯笼回来了。
染素汐仍旧委屈巴巴地站在盥洗架子旁，浓密的睫羽还渗着泪珠。
江聿谨看了她一眼，哄小孩儿似的说：“姑娘过来一并参谋看看，哪个颜色的莺鸟更好看些。”
片刻后，栩栩如生的燕儿和莺鸟便跃然在红漆竹条的灯笼上。
染素汐怔怔地看着她想要的燕舞莺歌，声音轻颤：“二爷，紫娟是不是和世子的死有关？”
江聿谨问：“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晚风从廊外吹进来，吹得灯笼内的烛光摇曳生姿，在江聿谨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交织出斑驳的光影。
“紫娟是鸾姨娘身边的丫鬟，虽受宠，却有些狂妄过了头。小女一直在想，是谁给了紫娟如此大的依仗……鸾姨娘嘛，显然是不够的。可是前几日，小女看到紫娟跟在三公子的步辇旁……”
“你怀疑韶哥儿？”
“小女不敢。”
“不敢，便是有所猜忌。”
染素汐说：“小女真的没有怀疑三公子。”
江骍出事后，反应最大的就是江韶，大到想要掐死她。那样痛恨、厌恶的眼神，染素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汗毛倒竖。
而且，江骍死了，对江韶来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且不说江韶是否对世子之位感兴趣，就单说江韶的德行，哪怕江家人都死绝了，江韶也是当不上侯爷的。
“小女只是好奇，为什么紫娟身为姨娘身边的丫鬟，却不用当差，能随意在府里走动，甚至还敢跑去勾引府里的主子。
她有攀高枝儿的想法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竟然放弃您，选择了三公子这根枝条。”
江聿谨静静地端起茶盏，等染素汐将话讲完。
“二爷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紫娟是受了鸾姨娘的指使？鸾姨娘自己有胆子偷吃，那么她纵着手里的人去攀附也就不足为奇了。”
染素汐捋了捋被晚风吹得散乱的鬓发，继续道：“但是小女想不明白，鸾姨娘害世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鸾栖一个无夫无子的姨娘，安安稳稳地享受日子岂不舒坦？
现在，江骍有了堪比妾室的瘦马，不多久会有正妻入府。江骍有子嗣，自然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江骍是出了名的敦厚。届时，等他继承了侯位，他也一定会给足鸾栖如老太君一般的脸面。
鸾栖何苦将自己后半生的荣辱毁于一旦？
总不能是她单纯就是看江家人不爽吧……
“对了二爷，您知道雅庭阁的青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