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男人拉车的背影,鹤见初云首先愣了一下,最后苦笑一声,也没有追,拉起裙摆也走在了石道上。
像刚刚那样的,她和沈意在之前已经遇到不止一个了,她很想问一下前面有没有村子城镇什么的,好买一些吃食或者卖一下丹药什么的。
而她每一次提问,被问的人要么不理会她,要么就和刚刚那男人一样脸上露出很惊恐的神色。
更别说向她搭话的了。
生活在冀州的人们很沉默,也很麻木。
走到石道中段位置,她停下步伐,抬头遥看远方,透过轻飘飘的水雾,她能看到东边那一片闪耀着点点波光的翠绿平原。
不过那可不是平原,而是少有人敢踏足的蔽水草泽。
不久前沈意带着她飞行的时候就看到了,蔽水草泽很大,几乎占了冀州三分之一的面积。
鹤见初云也知道自己现在和沈意正处于蔽水草泽周围地界,应该是在蔽水草泽的西边地带,但不知道具体在什么位置,那条路上。
三天前沈意带她逃跑时可不是一直闷着头往前飞的,他时而往左,时而往右,不断改变方向,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成功甩掉对方。
也幸好她手里还有罗盘,要不然一通乱飞后落地,她连方向都找不到。
过了大河,鹤见初云就立刻放出取出眷灵法器放出自己的马儿,骑在马背上沿着眼前的道路慢悠悠地向前而去。
就这样走了两个时辰的路,行至一处弯路时,一股的腐臭味从前方传来。
眉头皱了皱,她神经紧绷起来,下意识地将剑握起,准备随时拔剑。
“怎么了?”
“有尸臭味。”
“尸臭味?”沈意想要用感识扫一圈,不过还没来得及,就通过对方的视角看到了尸臭味的来源。
那是一棵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斜着树干扎根在大地上,不过这棵树已经枯死了,树枝上没有任何绿叶,取而代之地是一具具人的尸体挂在上面,数也数不清,只是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压抑极致的死气。
这些尸体有刚死去不久的,也有已经化成白骨的,各种骸骨散落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些尸体在树下堆积着,要么厚厚一层的灰色香灰掩盖起来,要么是被食腐动物光顾过,一部份尸体的胸膛完全敞开,血肉猩红糜烂,里面的内脏被啃得血肉模糊。
沈意只觉得一阵生理不适,虽然他现在杀人已经没那么多心理障碍,可奈何这一幕冲击力还是太强了些。
“这些人是咋了?怎么全部吊死在这里?”
“我不知道。”鹤见初云摇摇头,骑马走近了一些,一时间浓郁的腐臭味扑鼻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观察了一圈,用来吊住尸体的物品多种多样,有白绫,有麻绳,也有撕碎衣服后系成的烂布条子。
这些人,一部分好像是被人为的吊死了,另外一部分则是单纯的上吊自杀。
她也不是很确定。
草草了看了几眼,她便要离开,可下一秒她好像又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急忙下马去旁边拿起一根竹竿,然后将其中一具尸体挑开。
尸体下压着一块牌子,虽然已经严重破碎,但依稀能看清楚上面写着的字。
……波村。
看牌子大小,上面的字应该有三个才对,但残缺的那一部分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对鹤见初云来说,这些也够了。
她拿出地图,在上面仔细查找起来,最终在蔽水草泽左边找到了一个标注着“秀波村”的地方。
“附近有个村子诶。”
“看到了。”
“我们继续往前,看看能不能找到。”
“那走呗。”
“哦。”
重新骑上马,鹤见初云加快的前进速度,走远后她回头望了一眼,死在那棵树下的人们,仿佛在用自己的尸体向过路的旅人不断发出警告。
等空气中的腐臭味消散了一些,她才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理会,这时沈意问道:“往尸体上撒香灰是什么习俗?”
“这不是习俗。”
“那是什么?”
“是……”鹤见初云给沈意简短的解释了一下,那是在供台上放置已久的陈年香灰,因为受到了一些香火气,香灰本身具备了一些信仰之力,一定程度上能阻止邪祟诞生。
不过这种香灰用途很有限,因为它的作用仅仅只是降低邪祟诞生的概率,而对付邪祟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一劳永逸,要是不除根,邪祟就好像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的长,撒香灰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再说,能孕育出邪祟的地方人们一般发现不了,最后发现了,大多是邪祟已经诞生,开始为祸人间了。
树上树下那么多尸体就放在那里,任由其风吹雨打,如果一直不管不顾,邪祟诞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附近村里的管事不想费那么多劲,嫌尸体处理起来太麻烦,干脆撒一些香灰草草了事。
当然了,邪祟一事可不是儿戏,很少人会这样托大,特别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地方,可附近村里偏偏就这样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谁有能说得清呢?
这五天下来,身上带着吃食都在路上吃的差不多了,现在鹤见初云就剩着几颗熟鸡蛋,无论如何她都会去那秀波村里看看,如果情况还算好的话,就用身上最后的十两银子买一些干粮。
往前骑马又不知走了多少里路,远处升起的滚滚黑烟让鹤见初云忍不住拉了下缰绳,使马放缓了速度。
“不是吧,又是屠村?”
升起的黑烟将天空都染黑了一些,看着就给人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沈意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屠村。
鹤见初云没有出声,只是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最终还是选择让马匹加快速度往黑烟的方向赶去。
越往前走,眼前所看到的就越发荒凉,地上杂草枯黄一片,完全没有在春季本该有的生机,空气中总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腐臭味,更是舔了几分死寂感。
不多时,路上能看到一些行人了,但多是瘦的皮包骨头,神情麻木。
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可能是受不了这浑浊的空气吧,他们用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料捂住了口鼻,成群结队的从旁边经过,一言不发,安静的可怕。
望着骑马的鹤见初云,不止一个人眼中闪过贪婪,可随后又因她手中的利剑而打消心里的想法。
鹤见初云也同样保持着沉默,等走远一些后,她看到远处建筑的大概轮廓,而黑烟就从那个方向升起的,但好像更远一些。
时不时有人影从中走出,应该也是难民,而看难民们的状态,好无疑问,他们饿了许久,如果情况允许,他们甚至可以去啃地上的草。
她骑着一匹马太显眼了,很容易被人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来,为了避免麻烦,她翻身下马,用眷灵法器收起后挂在腰间,垂下衣摆将其盖住,然后选择步行过去。
不过即便她步行过去,但凡有难民从旁边经过,那一双双眼睛都会放在她的身上,仿佛在看一块稀世珍宝一般,慢慢的,她脸色也开始沉了下去。
她现在已经易容过了,顶着姜乙乙的模样,可她皮肤白皙的像冰雪一样,走在路上,与那些难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差,不引人注意都难。
ltdivquotcontentadvquotgt“老妖婆,你应该易容成男的。”
“你以为我不想啊?”
以鹤见初云的易容技术,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男人倒是不难,可问题是易容成男人之后她就不能开口了,一丹开口绝对会暴露性别。
看来修练一事以后要先放到一边了,得多练习了一下口技才行,早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她没有将剑放入储物空间中,而是将它挂在腰间,以此来震慑一些宵小之徒,好在,虽然还是会有难民向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但都没有真正动手。
远处的建筑距离她并不远,她很快就看到了近前,也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眼前是一根根木头垒起来的木墙,高一丈多些,墙面上布满斑驳的痕迹,到处都是刀砍出来的豁口或是箭矢射出来的洞,一些地方还有重新修补过的痕迹,从木头缝隙间所填充的泥巴来看,这堵木墙建造后好像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
抬头看去,墙头的木桩子上还挂着几具严重腐烂的尸体,天空盘旋着数不清的乌鸦和秃鹫。
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能看到三个大大的字样。
秀波村。
“额……”
无论是鹤见初云还是沈意,在他们看来,这秀波村看着根本不像是一个村子,更像是一个土匪寨子。
里面的声音很吵闹,像是在举办某种狂欢派对。
空气中那种腐臭的味道挥之不散,走进了寨中,耳边听到的声音更加杂乱了,浓浓的血腥味夹杂更是扑面而来,说不清是动物身上的还是人身上的。
因为她隐隐闻到了动物粪便的味道。
城寨中地面潮湿泥泞,被踩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混合着血液的污水。
不远处的板子上,有几个围在一起,手中拿着刀,正在肢解一头很奇怪的动物,鹤见初云看了看,一眼就看出那是契约兽,也不知是那个倒霉蛋的。
寨子不大,一进来就能隐隐约约看到另一面的寨墙,但人却很多,不过大部分都瘦成了皮包骨头,穿着连补丁都没有的破烂衣裳,就好像战败被俘虏的士兵,神色麻木的聚集在两边,让街道显得极为拥挤。
这时,正在肢解契约兽的屠夫将一些不要的内脏扔在了路边,一瞬间,那些人就好像丧尸一样,哗啦啦地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抓起内脏也顾不得上面的脏污,塞进嘴里就啃。
这些难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全部躲在了这里,而那些原本就住在秀波村里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穿着用兽皮制成的衣服,或者干脆袒露着上身,露出一身狰狞的肌肉。
就是这一会,不远处一座建筑阁楼上突然“砰”的一声,一个人的身影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稀泥,之后就没了动静,就躺在泥泞之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很快有两个人推开门走了出来,一边说笑着一边来到那人身前,各自抓住一只脚,很粗暴地将其拖进了房屋之中。
鹤见初云皱着眉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没有插手,等事情结束后,才继续往前走。
秀波存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脏乱差,充斥着野蛮的气息,让她本能地讨厌起这个地方来。
寨子的中心是最宽阔的地方,各种建筑都整齐建造在四周,谁也没有越界,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广场,但也因此,这里是整个寨子最热闹的地方,大部分声音也都是从这里传出。
“山狼!你格老子快点站起来!打回去!”
“出力!蛮鸟!出力啊!打死他这个狗杂种!”
“打!弄死他!”
“你娘***,山狼我****”
“蛮鸟再加把力!不要给他站起来!”
“对!再给他一脚!”
“***我****”
“山狼我日嚯****”
“……”
数不清的人影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四周建筑的阁楼也都站满了人,抬着拳头挥舞着,嚎叫着。
每个人脸上的疯狂尽收眼底。
那种戾气各种鹤见初云视角沈意都能感受到。
不难判断出,人群中心空出来的地正在进行着一场格斗比赛,可惜人太多了,鹤见初云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听到人们的喊叫声。
不过这格斗比赛好像并没有规则,很快她就看到有人递出了一把刀,一边喊着前面的一边把刀往人群送。
“投山狼赢的都看过来。”
“这里,这里,干什么?”
“把刀给老子递给他,让那个蛮鸟死!押了那么多钱,不想输。”
“拿来!”
“接好了!”
“山狼!接刀!”
“……”
随着那把杀猪刀在人群中消失,下一秒,最中心的决斗场地就飙出一条血线,一时间,人们喊叫的更大声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山狼!山狼!山狼!”
“赢咯!”
“山!狼!”
随着场面变得混乱起来,鹤见初云也终于看到场地中心的情况。
只见一个身子一米八,满是是血的汉子站了起来,手握着刚才的杀猪刀,另一只手拎着一个人的头颅,将其高高举起,向人们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进场,将蛮鸟无头尸体拖走,迅速开始下一场比赛,随着有人喊开始押注的声音,鹤见初云也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选择绕道离开。
而沈意在意识空间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好家伙,这什么村子啊,真够硬核的,怕不是已经被土匪占据了……”
听到他的话语,鹤见初云脚步一顿,来了一句:“你好像……说对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