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白墙中掩映着一些逼仄的巷子,在巷子的深处你可能会遇到任何意想不到的人,有带着推子的剃头,有扛着行李的挑夫,或许你还能遇见个卖炭翁。
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无所不有,这些凭借着下九流讨生活的人扎堆在这仙人不屑来临的地方,有往更深处去,有往巷外走……
青石板上有凝了许多年的厚重油污,是边上卖油条的锅中溅出来的,墙角长着终年不见天日的湿滑青苔,拐个弯又是一声戏腔——呔,你瞧我是哭还是笑。
可是把江檀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同那花脸对视一眼,那黑洞洞描黑的眼周,属实吓人,江檀道了声“打扰了”又急急忙忙的转到了下一个巷子。
在这里努力活着的人,既可悲又可敬,有惬意的,也有提心吊胆的,很难想象,符柊这么个原本应该风光无限的仙二代此时就猫在某一处巷子里,做着不起眼的小乞丐。
系统小十:宿主,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大海捞针也太难了点,这路都快把我绕晕了……
再说了,你也没有傍身之术,太危险了。嘤嘤嘤.jpg
咱们回青平山了此一生不好吗,不也是遂了愿吗?嘤嘤嘤嘤.jpg
江檀有些饿了,正好在巷口买了一篮包子,此时随意叼着一个,暄腾着的热乎包子,肉馅的,一口咬下去,只觉得用料扎实还爆汁儿。
江檀:嘎嘎香!
小十又发了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江檀没有理会小十的表情,选择停在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乞儿面前,他身上味道难闻,但是江檀毫不在意,她拿出小马扎蹲坐了下来,刚好平视着对方:“我能拿包子跟您打听个事儿吗?”
她把铁锹平放在地上,那篮包子也平放在地上。
老乞儿闻着包子味儿,不禁咽了咽口水,原来还是暮气沉沉的眼看着那篮子肉包子迸发出精光,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气。
见江檀一身装备奇怪,但长得好看,不似凡人,便强撑起病躯跪在地上道:“仙子,你想打听什么事?老朽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蚕渠城里的事您问我准没错。”
江檀听着这打包票的话并没有抱太大期望,这话她已经听了七遍了,换汤不换药,她熟练的先递给他一个肉包子,还没等开口……
巷子深处忽的冲出一群乞丐,叫嚷着各种好话,扑通扑通的滑跪过来,有的喊“仙子行行好”,有的叫“仙女”,有的喊“姐姐”,无不表达了自己也有着知无不言的决心,言无不尽的决心。
他们倒是没敢上手去抢,上一次城东的乞丐饿极了,抢的也是这么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发善心仙子,却被她嫌恶的叫护卫通通屠灭。
嚯,这次好啊,捅了窝了。
江檀见状便直接问了:“您可认得一个叫符柊的乞丐。”
“多大年岁?什么模样?”老乞儿年岁高,见识多,符柊这个人他没印象,但是名字他倒听过。
五年前幽州符家一夜之间覆灭的惨闻倒是传的沸沸扬扬,那时候许多人都在找姓符名柊的孩子,说是符家独子可能没死。
但是跑来雍州找幽州的人,想也是不可能。
“约莫十一岁吧。男孩。”江檀想了想书中形容,六岁被符家动用全家之力送了出来,灭门惨案是五年前的事,可能十一岁?但凡她穿书早点,或许就跑符家蹲点去了。
长相总不能直接说人家是个丑的,你给我找个十来岁的丑娃娃来,只盼着给对方一个名字和大概年岁,也能随手捞起来个想要的人。
系统公屏嘲讽:天方夜谭。你怎么不说他是个深情的老舔狗了。
江檀:别胡说,我不承认我说过。
“仙子是寻亲还是寻仇。”有精明的小乞儿这般问道。
乞丐堆里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十来岁的孤儿若是不嫌弃缺了胳膊断了腿,一抓能逮到半把,不免有人动了歪心思,毕竟谁都能叫符柊。
江檀刚刚就在不同的乞丐堆,遇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符柊”,一个八十多岁的“符柊”……
她直接拿出了自己老神棍的忽悠能力,板起了脸,语气严肃,半是安抚半是威胁:“我找他有正事,一半好一半坏,你们想好了再说,这事必不是一般人能担的起的……事情搞砸了一样没有好下场,说不定会更惨。”
那些鬼精鬼精的人听了这话,便也就歇了一半心思。
老乞儿悄悄的把肉包藏好,准备带回去和自己捡的小孩一起吃,他也很想赚回那一篮子食物,奈何他不敢说谎。
“仙子,我们这些漂泊,大多没有名字,即便是有,也都是些阿三阿四,阿猫阿狗的诨名,我实在是不认识这么一个名字。你们认识吗?”
乞丐堆里的娃娃们却不敢点头也不愿摇头了。
气氛一时间凝滞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干点什么好。
江檀能听见巷子头的吆喝声,能听见巷子尾突来的一声戏腔,就是听不见乞丐堆里的回复声,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似乎听见了符柊在祭坛上悠然的一声笑,看见了往日清风霁月的符柊仙君一张菩萨面不再,血污浸染头发耷拉在额前,又随着雨水流了满脸的痕,鬼界的雨将他腐蚀得形销骨立……
带着咒文的锁链自他的琵琶骨穿过,又没入不见尽头的深渊,像他这样的“活灵玉”还有好多好多,如死物,如牲畜般串在一条链子上献祭着源源不断的灵气。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的不是他还能不能活下来,而是九钥十八州覆灭的话,那些杀了他家人的修仙界渣滓会不会随着世界覆灭一起灭亡。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也不算白死一遭。
江檀沉默下来,真的很想告诉对方:你确实白死了。
她捡了他的一些事情写在第一册里,其中就隐秘的写了符家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她知道有的能写,有的不能写,所以不敢明示,怕引起一些有心之人的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希望符柊看到这本书后,最后真到了是否和“屿”合作时,能影响他的决定,让他明白那是一场多么儿戏的争斗,那是一次多么不值的选择……
江檀,一下子也情绪低落下来。她致力于扭转书中人物的线是因为她想从这个被系统操纵着的,逻辑混乱的,千疮百孔的世界里换一种活法。
天真。
不过就目前局势看来,她救不了符柊,也救不了自己。
这巷中的乞丐孩儿,各有各的奇怪,瞎了眼的,烂了脸的,有的目光呆滞如死鱼,嘴角裂开几半、滴着涎水。有的眼神死寂若苦水,断了手的、瘸了腿的全都畏缩在一团。
仿佛这样依偎在一起便不再会被打,便会有人如神兵天降专程过来给他们一口吃的。
她实难在众生苦难相中去找来日的一张菩萨面。符柊啊符柊,你究竟是这当中的谁?
江檀内心:我给你个机会,你最好现在可以自己跳出来!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系统公屏:让我瞧瞧怎么个事哦,你打算干什么?
江檀:我跪下来求他出来。
就在江檀准备转战第n个乞丐堆的时候。一只手弱弱的举了起来。举手的小孩虽然面黄肌瘦,但是眼神清明。在一众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的木讷孩子们中,他的动作分外明显。
“你认识?”江檀大喜过望。
“不,我就是。”他站起身,坚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