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荧娘亲自送了酒席上来。

    “姑娘难得来一次,我让人准备的都是您喜欢的菜,您看着似乎消瘦了一些,可要多吃一些。”

    叶流锦莞尔一笑,“你有心了。”

    荧娘这才对萧昭衍欠身,“公子安好。”

    然后看向南宫勋,一时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这是司天监少监大人。”叶流锦介绍。

    荧娘不卑不亢,依旧欠身道,“见过大人。”

    “老板娘不用气。”南宫勋抬手。

    荧娘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扰各位用餐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荧娘,煊娘安葬好了么?”叶流锦突然叫住她。

    荧娘神色一黯,轻轻点头,“姑娘给了银子,风风光光的将她安葬了。”

    “你可怨恨我?”叶流锦问

    “不!”荧娘极快答道。

    “是她不争气,是她背叛了姑娘,姑娘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自寻死路。”

    她顿了顿,咬唇道,“我……我想问姑娘,那个人……”

    叶流锦张口,“顾怀风?”

    “嗯。”

    叶流锦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他被关在马棚中,断了一只手,如今只能算活着。”

    荧娘眼眸中闪过一抹痛快。

    她恨不得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的。”叶流锦叹息。

    荧娘身体微晃,一滴泪落下,声音带着颤抖,“多谢姑娘。”

    “正好我有事问你,”叶流锦说,“煊娘死后,秦楼可有什么异动?”

    荧娘收敛神色,看了看萧昭衍和南功勋。

    叶流锦了然,“无碍,你只管说,他们都是自己人。”

    荧娘这才缓缓开口,“有,我刚接手秦楼时,便有几个可疑的人时常在附近转悠。”

    “他们可曾进来过?”叶流锦问。

    “进来过,”荧娘说,“也点了菜,喝了酒,还暗中打听原来的老板娘到哪里去了。”

    “我见他们不是寻常的食,便多留了几分心,让店里的伙计告诉他们,原来的老板娘爱上了一个书生,为书生散尽家财,最后惨遭抛弃,投河自尽了。”

    “他们又问那书生哪里去了,我便说,这等薄情之人,或许被天收拾了也说不准。”

    叶流锦点头,“最近他们可还来?”

    “来,”荧娘答道,“不过不进来了,只是坐在不同的位置盯着我这酒楼。”

    “姑娘,我瞧他们不是男人,倒是像宫里的内侍。”

    叶流锦赞赏道,“你果然聪慧,他们就是宫里的人,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荧娘苦涩一笑,“我在烟花之地这么多年,如果正常男人和内侍都分辨不出,还如何经营极乐园。”

    叶流锦哑然。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卖身契,递给荧娘,“我以前说过的话依旧算数,卖身契还你。”

    荧娘望着那张卖身契,神色平淡,并不见激动之情,摇摇头道,“我也和姑娘说过,极乐园的那些人不能没有我,如今这样就很好,在这盛京之中有姑娘的庇护,我的日子也很好过。”

    再说了,她无一技之长,能去哪里?如何过活。

    这样的世道,她就算有足够多的钱财,除了嫁人,又能依附谁生活呢?

    至于男人。

    呵呵。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好男人。

    这个道理很久之前她就懂了。

    可煊娘不懂,所以她死了。

    “姑娘,两位公子,我先告退了。”荧娘并没有拿起桌子上的那张卖身契,欠了欠身转身出去了。

    “倒是位奇女子。”南宫勋望着荧娘离去的背影,喟叹了一声。

    叶流锦却说,“可惜这个世道容不得女人,她若是个男儿身,自有她的一番成就。”

    可惜她不是,她不能读书,不能通过科举做官改变命运。

    这世道的女子,只有三条路,嫁人为妻,出家为尼,卖身为奴,别无他法。

    过了半晌,萧昭衍才问道,“可从顾怀风嘴里问出什么话来?时方已经带人端了他的老巢,可那些刺各个嘴巴严实得很,没有问出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倒是在他居住的屋子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南宫勋比叶流锦更快问道。

    “是内廷制造的一块玉佩,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陛下的东西。”

    “一个刺怎么会有宫里的东西?”南宫勋声音拔高了几度。

    说起这个,叶流锦便觉得好笑。

    “我严刑逼问了顾怀风,才从他嘴巴里撬出几个字,他的母亲,是陛下的红颜知己。”

    “什么?”南宫勋吃了一大惊。

    倒是萧昭衍显得很淡定。

    “猜到了,否则他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叶流锦冷冷道,“他娘从小就告诉他,他是当今陛下的儿子,让他以后一定要来找他的父亲。”

    “顾怀风记住了这句话,屡次进京,却都无门路,甚至好多次被人当成神经病驱逐出城。”

    “从那以后他便回了老家横山,拜师学艺创立清风细雨楼,他的本意是想杀了陛下。”

    接下来的事情无需多说,大家也都能猜到了。

    顾怀风趁着梁帝某次出巡时前去杀他,质问他为何弃他们母子不顾。

    没想到梁帝当时就涕泪横流,直言对不起他们母子。

    梁帝更是承诺,只要杀了萧昭衍,去除心腹大患,日后让他继承皇位。

    这一番真情流露,不仅打消了顾怀风的恨意,父子两人更是相认,从此顾怀风甘愿做了梁帝的暗棋。

    他不仅接江湖上的追杀令,暗中还帮着梁帝盯着各路官员,甚至出手除掉过一些人。

    “他真的是陛下的儿子吗?”南宫勋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可叶流锦和萧昭衍,谁也没有接话。

    是不是,只怕只有梁帝知道。

    “既然你们都不说,想必是也不知道答案了。”南宫勋有些无趣,“不会最后还要我去替你们查他到底是谁的儿子吧?”

    “不用,”萧昭衍沉声道,“我会让陛下自己来说。”

    南宫勋讨了个没趣,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已是灯火四起,人头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