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之后。

    宫内外一片喧哗。

    宸妃重病闭宫不出,沈太后接过凤印亲自执掌后宫。

    顺昭仪连着几日走路都带风,直到被恪嫔狠狠的阴了一次,又被太后训斥后,才收了风头。

    紧接着,梁帝亲自去了建章宫。

    出来后,郑嬷嬷带着宫人去了曲淑妃宫里,将萧瑰的东西搬到了建章宫,日后便由太后亲自教养。

    “太后懿旨,淑妃是满宫最有佛缘的,日后便安心礼佛。”

    曲淑妃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指甲戳进肉里,一言不发。

    萧瑰没有哭闹,只是平静的看着宫人收拾东西。

    离开时,她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有一刻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么?”

    “如果是你亲生的孩子,你会用教导我的方式,教导她么?”

    淑妃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

    萧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酸涩。

    第一次打宫人的时候,她是害怕的。

    可曲淑妃却说,“瑰儿,你做的很好,你是大梁唯一的公主,就该如此。”

    从此她稍有不顺,对宫人非打即骂。

    直到她终于打死了宫女。

    她不知道怎么办,惶恐又慌乱的去找曲淑妃。

    曲淑妃却说,“没事的瑰儿,你是大梁唯一的公主,打死个宫人算不得什么,母妃会替你遮拦。”

    那时候,她把曲淑妃当做救世主一般。

    可最终,她被沈太后狠狠处罚,那一次,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曲淑妃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瑰儿,太后不喜欢你,她只喜欢前面的沈皇后,我们曲家人,入不了她的眼。”

    也是从那开始,她对太后充满了敌意。

    太后想必也感受到了,对她越发的冷淡。

    她与叶流钰比武输了后,曲淑妃说,

    “瑰儿,叶家那些人啊,个个眼高于顶,你父皇憎恶他们,却又不得不忍耐,你大了,你要学会替你父皇分忧。”

    所以她开始找叶流锦麻烦,开始对宸妃也充满了敌意。

    结果呢,她一次次栽在叶流锦手上,被宸妃厌恶,甚至连父皇都开始对她叹气。

    父皇眼里的不赞同和失望如同针尖一般刺痛了她。

    叶流锦离宫那一日对她说的话,让她后背一凉。

    那些话,几乎和往日淑妃与她说的一模一样。

    “你其实很讨厌我母后吧。”

    萧瑰的脸上带了一抹诡异的神色。

    曲淑妃猛的抬头,却只看到萧瑰远去的背影。

    萧瑰搬入建章宫后,沈太后又下了一道懿旨。

    曲老夫人身子有恙,要静养休息,盛京人家,谁也不许上门打扰她的清净。

    别人不知道,英国公老夫人听到后,抚掌大笑了三声,解气道,

    “早就该如此!”

    “曲皇后仙逝都快二十年了,宸妃没有入主中宫,是前朝原因,她还以为是她曲家脸大呢!”

    她的儿媳妇跟着笑道,

    “娘娘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又有些担忧,

    “听说娘娘没了凤印,不知道会不会触怒太后。”

    英国公老夫人看得比她远,

    “你且看吧,娘娘这是以退为进。”

    “叶家如日中天,下个月长房就要回京,等小将军袭承爵位,就算没有凤印,后宫谁能越过娘娘去。”

    说着她忍不住叹息一声,

    “可惜了,娘娘若是生的女儿,那就真的万事大吉了。”

    又吩咐儿媳妇,

    “待流锦出宫,让嫣儿她们下帖子邀人家来家里做,我瞧着,叶家有大造化。”

    她其实也有些摸不准。

    沈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是与太祖皇帝一起临朝听政过的人。

    前朝那些滑不溜秋的老狐狸她都能按下来,后宫那方寸之地,岂能难得住她?

    建章宫里。

    梁帝正与沈太后商议此事。

    “母后,宸妃谨慎居心,久侍宫闱,册封为皇后,并无不妥。”

    沈太后淡然的挥手,“行了,多年前,我们母子两个就讨论过此事,皇帝,哀家不答应的原因,难道你不清楚么?”

    梁帝双手一紧,陪笑道,

    “儿子自然清楚,只是儿子觉得母后实在是杞人忧天。”

    沈太后双眸微微一眯,“既然如此,立太子的诏书为何迟迟不来?”

    “母后错怪儿子了,”梁帝平静说道,“不是儿子不愿意,是国师的卦象显示衍儿不能过早被立于太子。”

    沈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怒意,“既然如此,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宸妃既然不想执掌凤印,哀家便只能辛苦一些,替皇帝看着后宫。”

    梁帝脸上的表情出了一丝裂缝,几乎是在质问沈太后,

    “叶家忠心耿耿,为国镇守边境,叶大将军殉职时,叶家两个孩子才那么点大,依旧坚守在陇西,赤子之心,天地可昭,母后难道非要为了那一点私心,让叶家寒了心么?”

    见沈太后微微动容,梁帝乘胜追击,

    “当年立宸妃的诏书都拟好了,您拦了下来,儿子听了您的,让宸妃委居妃位多年,她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这么多年,她行皇后之职,却始终只是个妃子,宫里宫外的闲言碎语只多不少,若非曲家欺人太甚,引得她病了一场,这些的委屈,别人哪里看得见?”

    他说的情真意切,只替宸妃叫苦,更是一掀袍子跪了下来,

    “母后,珝儿巡视江南道,上折子说兵力不足,若有战事,江南道不堪一击,朕需要叶家,守住大梁的边境。”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许多的话,只换来沈太后一个幽深的眼神。

    可这一个眼神,却让梁帝犹如坠入冰窖,刺骨寒冷。

    当年他想娶容水月闹私奔之时,也是这样跪在沈太后跟前,沈太后也是这样看了他一眼,随后给出了两个选择。

    那样的选择,其实就是没有选择。

    “皇帝想立宸妃为皇后,果真只是为了这些?”

    沈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方才深情并茂的梁帝。

    梁帝不敢直视她,自然错过了她眼里的那抹讽刺。

    他抬头时,沈太后已经面色恢复如常。

    “宸妃是个好的,哀家也知道对她亏欠良多。”

    “曲家的事情,是哀家没有及时制止,才让她受了这些委屈。”

    沈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梁帝,

    “你只需要回答哀家一句话,立她为后,到底是为她鸣不平,还是想让琮儿成为嫡子,日后与衍儿争皇位。”

    梁帝心头猛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太后。

    藏匿的心思被当面说了出来,难堪又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