缮国公府位于皇城西边的街上。

    这条街道住着两个勋贵。

    一个是缮国公叶家,一个是英国公林家。

    正因此,久而久之,人们就直接称呼叶林街了。

    白老夫人很早就醒了,天还黑着,她自己起来点了一盏烛台,烛火还算明亮。

    又坐在床榻边,神色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老夫人,您醒了,怎么也不喊一声奴婢?”

    伺候了白老夫人一辈子未嫁的戚妈妈看着时辰推门进来。

    见白老夫人颇为心神不宁,戚妈妈略一犹豫,试探询问,

    “可是为了今日宫里要来人的事情?”

    白老夫人并不是老缮国公的原配,而是后来娶的继妻。

    老缮国的原配夫人生下一子一女。

    正是叶流锦的父亲叶裥和宸妃叶衿。

    而白老夫人后来又生下老国公的二女叶衫和二子叶禄。

    三子叶裎则是姨娘吕氏所生。

    叶家上一代的掌权人是叶裥,这一代的掌权人是叶裥的儿子叶流铮和大女儿叶流钰。

    白老夫人如何能安心。

    她空守着一个缮国公府,爵位爵位落不到她的孙辈头上,兵权兵权更是沾染不了半分。

    白老夫人强打起精神,对着这个忠心不二的老仆倒苦水,

    “以前叶裥还活着的时候,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功夫做的好,银子大把大把的送来,逢年过节的礼半分不少,府里富贵盈天,府外人人也尊着。”

    “可自从他死后,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大房是叶流铮继承,可实际上管事的是大丫头,她自幼便不怎么回京,与府里关系也淡,除了她妹子,她谁也不管。”

    戚嬷嬷低声宽慰道,“大姑娘在陇西长大,又舞刀弄枪的,心思不如京城贵女细腻,无人教导她这些礼数,一时有些疏忽也正常。”

    白老夫人拍了拍床沿,忍不住叹息,

    “当年我就说陇西不能没有自己人,如今越发生分了,老二又是个不着调的,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府里的姑娘也大了,嫁妆要置办,流钦和流锋也该说亲了,这聘礼也要花银子。”

    “老三是个会经营持家的,可谁让他不是我生的,他在外头天南地北的走货,到底有多少银子,从不与我说,只管每年上交一定的数给公中,可哪里够!”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年老国公死后,白老夫人虽是继妻,可也没亏待她,家产该分的份了,可她不善理家,又补贴娘家。

    戚妈妈心里嘀咕,口中当然不能这样说,还得委婉的开解道,

    “眼下不是二姑娘要回来了么?”

    “有她在府里,老夫人还怕少了钱财?”

    “大姑娘心里再不亲近府里,这些年明面上的东西也没少过,如今她亲妹妹回来,这银子自然不会少来府里的。”

    “何况宫里的宸妃娘娘这些年把二姑娘看着和眼珠子似的,什么奇珍异宝都和流水一样给她,二姑娘手上的好东西多着呢。”

    老夫人眼里的光彩一闪而过,还是摆摆手,

    “没得像我让她回来是贪图她的东西一样。”

    “她是我的孙女,我自然是盼着她好。”

    “接她回来,也是想着一家人能在一起。”

    接着又是叹息,

    “只怕不是我跟前长大的,不与我亲近。”

    戚妈妈撇撇嘴,也不说破。

    她少年时便随着老夫人进府,自然是亲眼见到府上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的。

    缮国公府能在盛京立足,全仰仗在陇西的兵权。

    眼下叶流铮尚未袭爵,叶流锦又常年住在宫里,盛京的圈子,谁还在乎府上的一堆老弱病残。

    何况老夫人不是长房的亲祖母。

    戚嬷嬷伺候了白老夫人这么多年,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低声说道,

    “二姑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年纪轻,自然需要您多教导。”

    “时间一久,还怕不和您亲近?”

    “再者,陛下已经给大姑娘赐婚了,翻了年,听说就要回京备嫁,大姑娘是在军中摸爬滚打长大的,盛京的规矩礼仪,还不得您多指点。”

    白老夫人神色稍缓。

    戚嬷嬷顺势说了下去,

    “奴婢觉得,这小将军过了年就要回京袭爵了,老夫人您不是一直忧心陇西插不进手么?不如在小将军身边伺候的人上下点功夫。”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老夫人的脑海中出现叶流锦母亲那张绝美又单纯的脸,陡然想起她嫁给叶裥之后,她娘家得了多少好处,又是一阵心浮气躁。

    “你说的正是这理,到时候大丫头不随他回陇西,他身边的庶务总是要有人打理的。”

    戚嬷嬷跟着点头,略一思忖,不动声色的说道,

    “往日总听老夫人说,白家长房的嫡长女白大姑娘是个蕙质兰心,极为伶俐的。”

    老夫人眉头舒展开来,只觉得通体舒畅。

    是啊,她倒是忘记这一茬了。

    她娘家的这个姑娘,名为白朝雪,生在正月里,肤如凝脂,眉眼如画。

    上能体谅父母,下能照顾姊妹。

    要说唯一哪点不好。

    就是白家实在太穷了,穷得一份体面的嫁妆也不能给她置办。

    这才让她年过二十却云英未嫁。

    再来就是她出生时,有一道人站在门口,大呼“此女贵不可言。”

    她爹娘至今还想着有贵人来聘了她去。

    这才一年一年耽搁了。

    “快,扶我起来,我这就给白家去信,待过了正月,便接朝雪来府上住几日。”

    白家穷?

    没关系,他叶流铮在陇西多的是银子!

    白朝雪大?

    那更没关系,女大三抱金砖。

    何况叶流铮自幼没来娘,说不得更喜欢年岁大一些的。

    白朝雪若是个有手段的,自然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关雎宫里。

    叶流锦正窝在宸妃的怀里依依不舍。

    眼看着就要分开,两人只恨不得时刻腻在一起。

    宸妃更是有说不完的叮嘱,就怕叶流锦回去受了委屈。

    “娘娘,三皇子差人来说,他身子不好,想见娘娘。”

    宸妃抱着叶流锦的手一僵,半晌没说话。

    “我们去瞧瞧吧,正好容婵的事情,也该让他知道一二。”

    叶流锦握着宸妃的手,“我陪着姑母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