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保留普军主力,只要等到俄国的援军,只要英国的英镑黄金和军援物资及时送达,法军的速胜希望就会破灭。
即便是在战场上遭遇到一连串的失败,他威廉三世也能够效仿腓特烈大帝那般,绝处逢生、遇难成祥。
从上帝的视角来看,克劳塞维茨中尉大胆提出的防御策略,应该是最稳妥,也是最明智的抉择。
一旦普鲁士当真这样去做了,安德鲁统帅和他的参谋长就不得不修改4个方面军的进攻计划,提前发动那一场“大洪水”方案。
尽管威廉三世的内心,非常倾向于这种保守的防御策略。然而性格怯懦的他,看到的却是在场的老元帅老将军异口同声的反对。
在这些高级军官们看来,如此保守的防御打法,根本就是懦弱无能表现,势必会丢尽腓特烈大帝的脸。
而普军主力在面对法军大举进攻时,一枪不放的退守奥德河以东,甚至做好放弃柏林的准备,更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
布伦瑞克军团的参谋长格罗尔曼将军甚至扬言,表示要亲自抽打拟定这个逃跑方案的克劳塞维茨中尉,至少20皮鞭。
见状,年轻的普鲁士国王立刻动摇了,他不敢当众表露自己的真实看法。
第二种军事方案,是布伦瑞克公爵的参谋长,格罗尔曼将军提出来的。就是将9万普军主力集中在图林根山脉以北的埃尔富尔一带,这当然不是为了打防御战,而是准备主动进攻。
普鲁士的进攻目标,将是维尔茨堡或是法兰克福,意在抢占战场上的主动权,打法军一个措手不及,继而控制美因河,彻底截断法军的补给线路。
在最理想的状况下,普军将从中分割驻扎于维尔茨堡与法兰克福的两地法军,最终各个击破,消灭法军的有生力量。
即便是进攻未能达到预期目标,普军也可借助这种主动进攻的方式,打乱法军的原有计划,从而起到拖延战事的效果,能够将普军主力从容的带回到图林根山脉以北,实施新的防御阻击战。
这套方案的特点,采取了主动进攻方式,需要两个普鲁士军团合二为一,降低了在未来野战中,被法军各个击破的风险。
这种主动进攻的方案,立刻获得了现场大部分将军与参谋的支持,只是遭遇到霍恩洛厄亲王与参谋长梅森巴赫将军的坚决反对。
那是普军的情报部门已获知,安德鲁直属的总预备军,其总兵力多达12万(有误判,将中普鲁士方面军与总预备军搞混),目前正部署于法兰克福、哈瑙与盖尔恩豪森一线。
因为法军内河舰队的存在,导致水量极大的美因河,成为了普军无法逾越的天堑,却是法军的天然要塞与稳定的补给线,还能迅速调配兵力。
此刻,普鲁士正面战场上,布伦瑞克军团和霍恩洛厄军团的总兵力,也不过9.3万人,如果再扣除部分的留守部队,估计参与进攻的普军部队,绝对不会超过8万。
8万普军对阵12万法军,会场的元帅将军们可不是头脑狂热的小军官,在经历了1794年的尼德兰与莱茵兰的失败之后,谁也不会拍着自己胸脯,告诉威廉三世说己方一定能够获胜。
不仅如此,一旦普军主动进攻法兰克福一带的法军,而迟迟不胜,中普鲁士方面军就会立刻回援,8万普军将陷入20万强大法军的包围中,其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这个考虑,作为普鲁士国王最高军事顾问的布伦瑞克公爵,在面对霍恩洛厄亲王与梅森巴赫将军的反对意见时,他竟然没有支持自己参谋长,格罗尔曼将军的主动进攻方案。
那是因为这位普军的实际总指挥官,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老毛病又犯了,布伦瑞克公爵不想为此承担责任。就如同在1792年9月,他居然莫名其妙下达命令,让普奥联军从瓦尔密战场上撤走;
第三种方案,是霍恩洛厄亲王的参谋长,梅森巴赫提出来的“翼侧防御方案”。
他要求普军主力分散在图林根山脉两翼防御法军,只是在图林根山脉的中央留下少量部队。
等到法军进攻失败之后,普军就可以尾随出击,将法国人逐出法兰克福与维尔茨堡。即便是战局不利,普军无法继续稳固防守图林根山脉,也可以在身后的易北河实施层级防御。
为此,梅森巴赫很是得意的,那是他费尽心思的想到这种新奇花哨的专业名词,将其美化为“翼侧堡垒战略”。
然而,这位参谋长将军忘记了,在很多时候,军事计划需要的是越简洁越好,越方便执行越好。
事实上,支持梅森巴赫那所谓的“翼侧堡垒战略”的高级军官并不多,而且主要都集中在霍恩洛厄军团的参谋部。
一些暴脾气的指挥官很不气的提出,这个所谓的“翼侧堡垒战略”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问题,就是将并不占优势的普军兵力再度分散了,而左右两翼相隔100公里。
依照普军当下的行军速度,估计需要5到6天才会支援到位,很容易被行动更为快速的法军各个击破,甚至是遭遇到围歼。
在听到反对者的意见后,霍恩洛厄军团的参谋长梅森巴赫愤怒了,他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也不顾国王在场,以及自己的仪态风度,大声的“舌战群雄”。
不久,霍恩洛厄亲王也决定亲自下场,他制止了其他人对自己参谋长的发难,并告诉保持沉默的威廉三世,说自己绝对支持梅森巴赫的方案。
依照常理来说,布伦瑞克公爵的参谋长格罗尔曼将军的主动出击方案,属于最得人心的,的确令威廉三世一时心动。只是在看到布伦瑞克公爵拒绝发表意见后,他也不好表态。
虽说该计划中存在一些瑕疵,但瑕不掩瑜,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和斧正,而不是遭遇梅森巴赫等少数派的全盘否定。
于是,会议室里再度吵闹起来,惹得威廉三世好一阵的头疼。过了一会儿,年轻的国王看了布伦瑞克公爵一眼,但糟老头子却将自己目光快速的转向一边,显然不打算起身阻止双方的争执。
几小时后,见到元帅将军们依然没有拿出一个令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案,威廉三世决定退场,让这些军事专家们相互吵闹去吧,国王要去王后露易丝那里寻求一些藉慰和安抚。
然而,等到威廉三世回到寝宫时,却发现露易丝再度换上龙骑兵的制服,跑到各个军营里面,鼓舞官兵的士气。
就这样,从6月10日到14日的五天里,普军高层依然没有决定对法作战的策略,究竟是采取哪一种方案,进攻或是防御?
与此同时,法军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在维尔茨堡和班贝格一线的中普鲁士方面军,负责打头阵的第5军和第12军的先锋部队,在图林根山脉东段遇到普军散兵顽强抵抗与不间断的袭扰后,一度变得停滞不前。
不得已,法军开始在沿途构筑防御工事,以保护他们的后勤补给站。虽然这样一来,普军的小股部队难以再实施有效的偷袭,但也严重滞后了法军主力部队的行动速度。
进入从图林根山林东南方向,科堡与松钠贝格一带的山脉谷地中,穿行到山脉北麓的萨尔菲尔德和考尔斯多夫两地,其总体距离也不过30多公里,质量好一点的马车,四五个小时都可以穿过。
然而,12万法国大军却整整耗费了5天时间,直到6月14日下午时分,这才慢慢吞吞的抵达了萨勒河的南岸……
萨尔菲尔德,霍恩洛厄军团某步兵团的驻地。
18岁的克劳塞维茨中尉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不顾身心的疲劳,已经在他的日记本上写道:
“当我们这样翻山越谷在林间的曲折道路上,以长长的疏散队形行进、军乐和歌声充斥空间的时候,我的胸襟豁然开朗,很多愉快的希望和想象涌上心头……
我以后怎样才能找到一个人,可以对他推心置腹,会为他所了解,彼此情投意合!可是我没有发现这样的人。
我没有发现一个能以高尚的观点反映世界的人,也没有发现一种超越我们的庸俗生活而更激动人心的感情。我没有说过一句意义深广的话,也从未听到一句这样的话!”
事实上,年轻的克劳塞维茨在普鲁士的军队中是孤独的。自从他的方案被所有元帅将军批判过,他就变得沉默无语了。好在霍恩洛厄亲王认为他年少无知,也没有过多的责备。
事实上,克劳塞维茨很想发挥自己的才能,但是,他根据一切既有事实,对胜利已不再抱有信心,相反,却有大祸临头的预感。
虽然如此,他还是把战争看作摆脱国家耻辱和困窘的唯一出路,主动来到战斗第一线,迎接战争,同时沉着地等待临头的大祸。
但在平日里,克劳塞维茨还是与自己的大多数战友一样,兴奋地回忆起腓特烈大帝的胜利,尤其是战胜法奥联军的罗斯巴赫战役。
罗斯巴赫会战,是七年战争中普鲁士与法国、神圣罗马帝国联军在1757年11月5日的战役,以普军大胜作结,伤亡情况为普军169死430伤;法奥联军3000死伤,5000被俘。此战被誉为是腓特烈大帝最辉煌的战绩,18世纪欧洲经典战役之一。
然而,克劳塞维茨中尉发现,自从尼德兰和德意志不再能提供兵员以来,征募外籍兵成为重要的事情。当下的普军里至少4层属于外籍士兵,大都是从波兰、立陶宛等地强行招募的士兵。
至于军队的其余部分,是由从农民中征召来的“区乡兵员”组成的;贵族和有产者免服兵役,而大部分军官则由容克地主充任,包括克劳塞维茨本人。
在日记本,中尉最后写道:“当队伍携带大炮和行李缓慢地爬山时所显出的艰辛,都给画面增添了几分愉快的色彩。一群单个的人结合成一个小战斗集体,做一次辛苦的长途行军,为的是最终到达危险重重的战场。他们所追求的伟大而神圣的目的,使我心灵上的这幅画增添了一种令人深为感动的意义。”
刚刚合上日记本,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克劳塞维茨走出房间,前往军官食堂的途中,却发现身边军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一种极度悲伤的表情,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一名熟识的上尉低声的告诉克劳塞维茨中尉,他说:“我们刚刚得到一个噩耗,那是两天前,就在汉诺威城下,霍恩洛厄亲王最喜欢的孙子,菲利普王子不幸阵亡了。”
听到这个噩耗之后,克劳塞维茨还来不及悲伤,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来。
很快,克劳塞维茨中尉就丢下自己的上尉朋友,继而头也不会跑到团指挥所那边。他冲着上司,直接嚷嚷起来:“上校,请务必相信我,法国人要发动进攻了!”
这位步兵团指挥官望了望,犹如搅屎棍一般的年轻中尉,没好气回应说:“法国人一直都在进攻!嗯,现在还没走出山谷呢。”
“不,不是这个!”克劳塞维茨结结巴巴的说:“是,是这样的,我猜想,不,是确信法国人一直在施展阴谋。他们这几天故意放慢了进攻的步伐,是在吸引我军主力继续留在易北河以南,以便于……”
还未等克劳塞维茨将话说完,在萨勒河的南岸,法国炮兵阵地上的数十门火炮已经咆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