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安德鲁斜着眼睛,望着向自己讲述这个词语的秘书。
他冷冷的反问道:“克莱尔先生,我已经是给予奥地利足够的仁慈了。事实上,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将奥地利与哈布斯堡王朝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历史名词。”
克莱尔结结巴巴的争辩说:“可,可是,执政官公民,你,你的恩赐是针对奥地利的君主,以及那些好逸恶劳的贵族。对于那些普通民众而言,他们并不能感受到。毕竟,不是每个奥地利城市都能享受到法军在大雪期间,提供廉价的粮食及燃料。
再说了,你也非常清楚,无论是已经投降的弗兰茨二世,还是逃亡东方的卡尔大公,在他们的内心,或许都并不甘心失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卷土重来。
而奥地利的中下层民众,他们并不好战,比起大贵族,这些人也更愿意接受和平状态下的安逸生活。他们当下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消除屈辱记忆的橡皮擦……
我觉得,克丽丝与她的父亲,那位奥地利军官科赫少校,可以成为我们宣传的一个方向,适当弥合法奥两国的民族仇恨,让奥地利人习惯于他们眼前的和平生活。”
在与安德鲁交谈前,克莱尔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考量。从最初的结结巴巴,到后来的语速流畅,连安德鲁也叹为观止。眼前的小秘书,不再畏畏缩缩,还能大胆的反馈自己的观点。
“你知道想要促成此事,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即便你是我的私人秘书,也不可能例外。”最后,安德鲁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表面上,作为法兰西第一执政官私人秘书的克莱尔感觉很是风光无限,无论是共和国的部长,还是手握重兵的将军,都对这位年轻人尊敬有加。
然而,安德鲁统帅的身边,也是分圈子与派系的。
由于克莱尔并非军人出身,加之某种程度上,他是借助父荫而留在最高统帅的身边,也就不可避免会遭遇很多人的暗地排斥。
尽管安德鲁出身于秘密警察,发迹于阿登军团,但他却是在外交学院完成的大学学业,自然知道外交策略与怀柔手段的必要性。
“执政官公民,我相信我是不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在执政官犹豫的时候,克莱尔再度表态。他表情坚毅,语气坚定。
“讲究费尔泼赖的小布尔乔亚!”安德鲁在心中笑骂起来,但他还是接受了克莱尔秘书的冒险之举。
守在统帅部外面的克丽丝小姐,在两个小时后,再度等到了好人克莱尔。
“抱歉,执政官公民不打算接见你,也不会接受你的特赦请求!”说话的时候,克莱尔的表情带着一丝歉意。
就在小女孩几近绝望的时候,克莱尔又补充了一句。
“我还有一个办法,但需要你赶往斯图加特北部的路德维希堡宫,亲自去求见符腾堡的二王妃塔琳娜。嗯,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你去附近的旅店洗个澡,再换一身干净衣服,1小时后就启程出发。”
说完,克莱尔又塞给克丽丝一封信和一小袋银币,书信是他得到了安德鲁的默许,写给塔琳娜王妃的;至于钱袋子里的50多塔勒,也足够支付克丽丝在符腾堡与斯图加特的所有开销。
……
12月8日,费劲千辛万苦,克服了重重障碍的克丽丝小姐,凭借手中的那份书信,终于敲开了塔琳娜王妃所在的路德维希堡宫的大门。
不久,一名侍女奉命将这位风尘仆仆的小女孩,带到了塔琳娜王妃的面前。
在原原本本的叙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后,克丽丝当即跪倒在地,她对着王妃恳求道:“尊敬的殿下,有人答应让您领我去见最伟大的征服者。真的,我只求您这一次,请不要拒绝我,求求您了!”
同样是平民出身的塔琳娜王妃,被一个年幼的孩子如此大的决心和满脸泪痕的悲痛所触动。
然而一开始,塔琳娜王妃不敢立即擅自支持克丽丝,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尚在路途中的安德鲁。由于上次暗中帮助旺达姆将军一事,她就曾受过安德鲁的无声警告。
不过这一次,克莱尔书信中的一段话,却令塔琳娜王妃很是心动。那是前者宣称,王妃对克丽丝的同情与帮扶,会令乌尔姆公国的继承人更赢得几分民心。
想到这里,塔琳娜王妃亲自将小女孩克丽丝从地上扶起来。她轻声的告诉克丽丝,目前自己无法直接帮忙。
不过,克丽丝可以暂时留在路德维希堡宫的一间偏屋里。等到明天上午10点钟左右,让她再来正厅,届时会有仆役将小女孩领到法兰西执政官要经过的路上。
第二天的上午,克丽丝按时到达正厅。塔琳娜王妃叫侍女将小女孩引进一间不大的候厅。在那里,克丽丝苦苦等了10多个小时,
那是安德鲁临时决定在斯图加特市,探访了一位曾在外交学院任教的老教授。直到天黑之后,这才抵达塔琳娜王妃所住的路德维希堡宫。
这一期间,善良的塔琳娜王妃事先已经关照仆人,给小女孩送去午饭和晚饭。在黄昏时分,王妃还亲自来劝克丽丝吃一点东西,但她的一再劝说都未见效。小女孩没有别的念头和需求,一心想要战俘营里的父亲能够回到家中,一家人能得以团聚。
最后,在夜里8时左右,安德鲁在一群德意志诸侯的外交官,以及侍从副官的陪同下出现在路德维希堡宫的长廊。
听到熟悉的声音,克丽丝立即跑了过去。她灵巧的从人群缝隙间穿行,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安德鲁面前,继而跪在地板上,双手合十,用感人肺腑的话恳求“欧洲最伟大的征服者”去赦免她的父亲,释放科赫少校回家。
起初,安德鲁依然是一副严厉的面孔,他断然拒绝道:“这事绝对不可能,你的父亲是一名反对过法国的奥地利军官,必须接受必要惩戒。所以,我什么也不能答应你。”
克丽丝来不及抹去脸上的眼泪,随即回应说:“我知道您曾说过一句座右铭:军人的使命就是服从。而我的父亲身为军人,他也只是简单服从君主的命令,而不是主动与法兰西为敌,与您为敌……所以,我万分恳求您的恩典!”说到最后,克丽丝已泣不成声。
小女孩的勇敢精神,以及她对父亲深深的爱,无不触动现场的十多位外交官,他们纷纷望这着自法兰西的征服者,希望他能够接受可怜小女孩的“这份微不足道的请求”。
而且倘若安德鲁执政官不答应此事,看上去克丽丝还会进一步纠缠下去。毫无疑问的,身为最高统帅的安德鲁可以让10万敌人身首异处,但不能使用暴力令一个看似柔弱无力的小女孩屈服。
最终,感到身心疲倦的安德鲁执政官,还是妥协于那位死缠烂打的小女孩的恳求,表示他会给予克丽丝一个满意答复,让科赫少校尽早回家。
听到这个令人幸福的好消息后,克丽丝心中的大悬石总算落地,此刻又累、又饿、又担心受怕整整一天的她,当即晕厥在安德鲁的脚下。
很快的,循声赶来的塔琳娜王妃亲自将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抱起来,交给仆役,嘱咐他们好好看护克丽丝。不仅如此,塔琳娜王妃还向在场的人作了介绍,竭力称赞克丽丝小姐的赤诚孝心。
当晚,安德鲁签署了一道特赦令,允许克拉恩瑙战俘营从明年1月3日开始,每月提前释放不超过8名的奥地利籍军官。
当然,这份特赦令也是有明确要求的。
首先,必须是战俘营的中下级军官,至于上校及上校以上的奥地利高级军官,依然要等到两年之后,才能释放。
其次,所有被提前释放的奥地利军官,必须提出足够的理由,负伤、生病,或是类似克丽丝这样的家庭情况,等等;
此外,被特赦的奥地利军官在走出战俘营之前,必须当众签署一份声明,以保证这些人在未来的3年内,不得重新加入奥地利军队,以及反法联盟的军队,更不能与法军和法国盟友作战。
第二天,在看到第一执政官签署的特赦令之后,克丽丝第一次喜极而泣。安德鲁最见不得女人的哭声,尤其是成功“勒索过”自己的小女孩,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
在塔琳娜王妃的请求下,安德鲁指定自己的秘书克莱尔,陪同克丽丝前往克拉恩瑙战俘营,等候20多天后的1798年1月3日,针对科赫少校,以及另外7个幸运者的特赦令生效。
1798年1月中旬,等到克莱尔回归巴黎的时候,他立刻收到了安德鲁的辞退信,以及一笔1.2万法郎的工作酬劳。
作为“克丽丝事件”的始作俑者,克莱尔屡次违背雇主的意愿,协助一个小女孩“勒索”法兰西执政官。毫无疑问的,克莱尔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法国最高统帅的身边了。
就在很多人幸灾乐祸的看着克莱尔的倒霉时刻,但后者的准岳父,即将升任法国驻圣彼得堡大使的克拉克,请假回到巴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陷入事业低谷的克莱尔。
1798年3月中旬,还是新婚燕尔的克莱尔就收到了外交部长巴泰勒米签署的一份任命书,让前者担当共和国驻奥地利使领馆的一等秘书职务。其地位排名,仅在大使、参赞与武官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