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敇请,在他的新宅子里,请的是梁轻,陪的是陈慕。
别说,到底是前朝遗少,品味还是有的。
南宫敇的新宅在城南,一处不小的院落,里面雕梁画栋,水榭楼台,错落有致,无一处不精致。
只是屋里面这样子,金银玉器琉璃摆件无数,有点过于晃眼了,无一处不彰显着主人的富贵,连梁轻看了都想敲诈一笔,暗自觉得没让他被人算计得了,有点便宜这厮了。
梁轻不免感叹出声:“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发财了呀!”
“这么明显吗?连你也看出我发财了?”南宫敇一脸得意,没有半分谦虚,那嘚瑟的样子梁轻都后悔问出这句话了。
“瞎子才看不出吧!”梁轻撇撇嘴,指了一尊玉雕像,那是一尊三尺高的玉雕孔雀。
通身翠绿的翡翠羽毛,眼睛和尾巴的翎毛都是各色宝石,翡翠的孔雀羽毛开屏的意境真的不同,再加上精致的雕工,宛如一只活孔雀站在那里,这样成色的翡翠和玉石得多少银子?
远远的就能闪瞎人眼。
再看孔雀对面摆放的是同样五尺高的珊瑚树,这年头海里的东西可不好取,这可是稀罕物,恐怕皇宫里也没有啊。还有那地上铺的砖也是特制的,据说一块砖一两金。
红珊瑚配绿翡翠,满地金,除了奢靡还能有什么?
梁轻叹道:“看来还是外国人的钱还是好赚啊!”
“钱是好赚,就是太远,商船一个来回就得一年多了,途中惊险,有时候遇见海盗,有时候遇见暗礁和台风,……”
别说,这纨绔子弟说起他的生意经还真是头头是道,做生意哪有不辛苦,这个年代的出海经商,差不多也是九死一生。
梁轻自问,即便她是未来人,也是不一定有这样的胆色的。
这纨绔子弟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起码胆大心细,敢闯敢拼。
南宫敇看梁轻的目光停留在珊瑚树上几秒钟,就主动提起:“我还有一座差不多大的珊瑚树,不如送你做摆件?”
梁轻摆摆手,“这么烧包的东西,我可没地方放。”
陈慕出言提醒:“你不是还有一座郡主,不对,是公主府了。”
梁轻摇摇头:“我现在是彦廷的义妹——绿姑姑,公主什么的还是别了。”
南宫敇诧异道:“我皇叔封的公主这么不受人待见吗?你还不想认?”
梁轻赶紧解释:“那倒是没有,钱多了不咬手,我还等着享受那世袭罔替的封地呐,只是现在我还是当绿姑姑吧。”
梁轻以前拒绝入郡主府,是因为南宫祉的封赏不怀好意,而后又改朝换代,南宫宸枫封的公主之位也没时间消化。
等到此时九州大局未定,其实梁轻也不确定要不要那个公主之位,但是西梁山的封地她还是喜欢的,有谁会不想当地主呢?
按理,改朝换代某些东西会推翻,但是前世历史也有前朝免死金牌救了后世之人的先例。只是现在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彦廷的中都还不知能不能坐得稳,九州的未来还是未知,她梁轻的未来也是未知啊。
陈慕若有所思,南宫敇还欲开口再问,梁轻岔开了话题:“你可见过艾丽莎?”
“当然见过啦,她是地头蛇,不先拜码头怎么做生意,她的哥哥得病薨了,现在她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以后很可能就也要做女王了。”南宫敇语气里颇有些羡慕。
梁轻心道,说起人家当女王你艳羡个什么劲儿啊?
莫不是还放不下王孙公子的出身?
遂开口问道:“你也是皇亲国戚来着,你觉得当世子好,还是当大富翁好?”
南宫敇想也不想的回答:“那当然是现在好,世子除了一个名头,却也有太多束缚,又不能张扬跋扈,不是被皇爷爷教育,就是被皇叔教训,我又是这个懒散的性子,当世子不合适。”
梁轻心想,你还知道不合适,就您当初那样,还不叫跋扈,那啥是跋扈啊?
算了,反正你也落配了,不跟你计较了。
南宫敇感觉身侧一阵冷风,恍惚间又消失了,继续吹嘘道:“当富翁多好,看我这宅子,你都知道是富贵了,要是再遇到跟人争个什么东西,我也不会输给姓乡下来的土包子。”
梁轻瞪了他一眼:“你才土包子!”
南宫敇赶紧解释:“呃,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那个姓蒋的胖子。”
想不到南宫敇还在为当年和蒋勋竞争花魁落败之事耿耿于怀呢,这大约是世子皇孙这一生中的第一个挫折吧,看他现在的样子,可能挫折吃多了,习以为常了。
梁轻摆摆手:“不用提他了,他就是再活几辈子也赶不上你的富贵。”
蒋勋在荆山当大掌柜,背叛了梁轻的下场,能安稳度日已经是给他莫大的宽恕了。
梁轻这些年再未见过他,据说他在生儿子一事上颇有心得,已经三年抱俩了。
吃的是西餐,煎牛排配黑松露,梁轻暗笑,这黑松露终于有了它本就该有的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她当初发现黑松露,也想过卖牛排来着,只是到底和当世饮食习惯相差太多,她一个从未出过山村的稚子,拿出这吃食来,没法自圆其说所,免得被人怀疑诟病,所以就做成了烧烤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喝的还是西洋的红酒,发着铜臭气息的金银器皿,琉璃的酒杯,还真是奢侈。
南宫敇换了一身考究的燕尾服,亲自煎着牛排,边说边介绍,这里的一应器具都是海外来的。
又一边介绍着牛排的吃法,烤了一块滋滋冒油的,献宝似的就要递给梁轻。梁轻指了指煎锅,意思让他继续煎。
“这你就外行了吧?这煎牛排不能吃全熟,最好三五分熟,又鲜又嫩!”
梁轻摇了摇头“我还是喜欢吃全熟的。”
陈慕接话道:“茹毛饮血,有辱斯文。”
南宫敇毫不留情的揭露他:“上次你在这还吃了三分熟的呢,不是说那味道自然清新,品质天成吗?怎么这么几天口味就变了!”
陈慕:“我那是看你给我煎牛排甚是用心,极为辛苦,随便奉承你几句,你可不要太当真了!”
南宫敇:“小人一个,你照照镜子,你有什么值得我为你辛苦?用心的?”
陈慕转过脸对着梁轻,“我这样子不好?”
梁轻仔细端详了陈慕半天,眼神又在南宫敇和陈慕之间来回逡巡了半天,才慢条斯理的说:“我看,陈师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乃浊世清流,翩翩佳公子一枚!”
陈慕听得乐呵呵的,南宫敇“嗷”的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有那么好?那我呢?你看我如何?”
“呃,你嘛!”梁轻只好再假装仔细打量一下南宫敇,“一分天真,二分纨绔,三分富贵,四分俊俏,啧啧,多情王孙一个。”
南宫敇听完朝陈慕一阵挤眉弄眼。
陈慕假装没看见,反问梁轻:“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夸人了?”
梁轻却不作答,笑吟吟的看着他俩,一个一身黑色燕尾服,长发披肩,眉眼风流。
一个绯色衣冠,长身玉立,五官俊朗,这俩在一起一站,斗斗嘴,遗少旧臣,完全心无芥蒂的样子,竟然颇有点和谐?
一定是你想多了!
梁轻这样提醒自己,不免就问出口:“你们俩什么时候狼狈为奸的?”
陈慕:“师妹说的有点难听了,什么叫狼狈为奸?”
南宫敇帮腔:“就是,我们这叫志趣相投!”
就你俩这相互帮腔的样子,说没狼狈为奸谁信呐!
梁轻大笑出声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臭味相投的?”
陈慕倒是没有反驳,看了一眼南宫敇:“是一起去沐州那次,我为他的生活品味折服。”
南宫敇补充道:“我为陈兄的才学折服。”
梁轻点点头:“哦,懂了!”
梁轻看了看陈慕“不就是他擅长吃喝玩乐,而你小白一个?”
又看了看南宫敇:“不就是他会诗词歌赋,你不学无术吗?”
陈慕:“……”
南宫敇:“……”
“好啦,开餐啦!”梁轻揶揄完这俩人,心情也舒畅了。
谁让他俩狼狈为奸,把她从梁州骗来中都的?
既然敢让她来,就得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呢。
梁轻这些日子也看了个大概,中都虽乱,但是职能衙门还都大门敞开,正常办公,并未因为改朝换代受到什么影响。
即便南宫敇受了什么要挟,以陈慕目前礼部尚书的官威,彦廷对他的重视程度,他也不至于摆不平,向她“求助”这一招不过是借题发挥,骗她来中都罢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毕,喝咖啡畅谈,南宫敇亲自弹琴。
这厮居然学会了钢琴?
这让梁轻刮目相看,“你是怎么学会的?是不是在海外拜师去啦?”
南宫敇:“哼,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是我学不会的?还不是因为你,撺掇艾丽莎送我这么个金疙瘩,我要是不学会弹,岂不是太浪费了?”
“哦,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个懂得勤俭节约的人呐!”梁轻打趣着他,但是还是挺佩服南宫敇的,身为世子,好像除了正经诗文,他还什么都会一点,比如蹴鞠也是能踢到国家队的水平,又懂得经商,学会了外语,……
这又无师自通学会了弹钢琴?
不能够!
“我看你弹的曲子也不是九州韵律,怕是出自海外的吧!”梁轻无情揭露。
南宫敇跳脚:“弹琴真是我自学的,曲子是借鉴了海外的。”
梁轻点点头,示意他起身,梁轻坐到钢琴前边。
前世也是学过钢琴的,这一世又被迫学了点音律,还自创了好几首歌曲,此时梁轻在琴键上翻飞,一曲《轻歌远》婉转而出,竟然也还很好听。
陈慕和南宫敇都听得惊呆了。
一曲奏完,两人还沉浸其中,等反过神来,齐齐看向梁轻。
陈慕压低声音,用外语说了句:“你真是天曌女皇转世?”
梁轻沉默,南宫敇瞪大了眼睛,三个人出奇的安静,只有咖啡的香气缭绕在周遭。
过了许久,久到陈慕以为沉默就是默认的时候,梁轻回了一个词“NO”
陈慕还没说话,南宫敇急着问:“那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