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砂金怒喝一声,在空中积蓄已久的筹码开始迅速下落,它们击碎了梦境中的建筑,威势不减,继续向众人落去。
在那一瞬间,姬子和瓦尔特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将三月七和星护在身后。
姬子的无人机旋转着撑起能量护盾,瓦尔特的拟态黑洞也全力运转,两位大家长共同撑起一道防御,保护两个孩子不受伤害。
而黄泉则是默默的踏出一步。
时间的流速似乎变慢了,黄泉缓缓前行,雨滴在空气中停滞,被黄泉的衣角扫过。
她的身体迅速发生变化,手臂变得狰狞,缓缓摸向自己的长刀。
“愿为逝者哀哭,泣下如雨,充盈渡川……”
黄泉的头发从紫色变得灰白,她将长刀抬起横在正上方,眼中流出一行血泪,然后缓缓拔出长刀。
过去的记忆迅速闪现:黄泉孤身一人在乌云之下,而在她的身边是由万千长刀组成的刀冢。
“……如潮涌至,领你归乡。”
在她拔出长刀的一瞬间,虚无的力量开始迅速蔓延,色彩迅速退去,并随着长刀的出鞘,将砂金的领域反向侵蚀。
深海似乎蔓延出来,而在这一片黑白之中,没有黄泉出鞘的长刀掀起了血红的刀光。
砂金拼命形成的领域被瞬间击破,他竭尽全力抵抗着骇人的威势,但在这光辉的力量下毫无意义。
片刻之后,砂金的领域破碎,刀光的余威向周围蔓延,几乎波及了整个城区。
而伴随着黄泉将长刀入鞘,血红与灰白瞬间消失,时间重新流动起来,不应存在于梦境中的大雨也瞬间落下。
黄泉在这大雨之中屹立,默默闭上了双眼。
…………
砂金猛的睁眼,有些茫然的打量着周围:“这是……什么地方?巨大的黑洞,和海……我……成功了吗?”
欢迎来到这个悲伤的世界,卡卡瓦夏。
砂金微微一愣,见前方似乎回荡着自己年幼的身影,便奋力向前跑去。
姐姐欢欣的声音响起:你的好运是我们,也是所有埃维金人最宝贵的财富……
奴隶主冷酷的声音响起:两天时间,活着出来,证明你的本事货真价实……
翡翠诱惑的声音响起:财富,地位,权力……公司会给你想要和不想要的一切。
姐姐不舍的声音响起:而我们,将在下一次卡卡瓦的极光下重逢。
他奋力的向前跑去,却在尽头看到了黄泉的身影:“很遗憾,这里不是你期待的地方。”
砂金沉默了一瞬,“虚无……是吗?”
“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一位隐藏身份的令使,但是……
沉眠无相者<虚无星神>从不瞥视任何人,祂无貌无形,更无意志可言……虚无平等地笼罩着每个人。
只是有些人在祂的阴影下走的更远,沾染了更多的无……仅此而已。”
听到黄泉的解释,砂金有些没绷住,靠着自己的意志在虚无之道上走的足够远,甚至远到可以令使匹敌?这未免也太过谦虚了。
“仅此而已……朋友,你真的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不过无语完,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砂金有些释怀:“所以……这就是我的终点,死后之地?”
没想到黄泉否认了这一点,“这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Ⅸ的万千表征之一……在虚无的见证下,我们在此短暂停留,然后行向各自的方向。”
不过砂金显然没理解黄泉的深意,他点点头,“看来我的死亡已经注定。”
“即便你希望如此……我也无法给出承诺。”
黄泉盯着他,“既然目的已经达成,我想你可以更坦诚些。”
“什么意思?”
“你在乐园的表演十分精彩,虚张声势——单纯但实用的技巧,骗过了几乎所有人。
不会有人想到,你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压住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再度确认一个看似早已被否定的事实……
匹诺康尼的梦境中并不存在真正的死亡。”
砂金几乎要为黄泉的敏锐鼓掌了,他笑着,“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触及那个比连环凶案更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才能借梦中的死亡去往那里,在这场盛会中,人们时刻寻求的那片应许之地……钟表匠的遗产,真正的匹诺康尼。”
砂金有些无奈,“唉,你是怎么发现的?总不能是那位几乎无所不能的大人告诉你的吧?”
“我也未曾料想,自己意外得知的某件事,会成为串联一切的关键。”
两个谜语人互相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砂金笑笑,“我不能确定,但我愿意赌那个可能性。命案是个好借口,但还远远不够。
即便匹诺康尼真的存在那么一两起谋杀,影响的也只是极少数人,掀不起波澜。
这片美梦并非汪洋大海,而是一座孤岛。家族用同谐修筑堤岸高墙,隔绝外界,守护人们不会在大海中溺亡。
同时也借助这道隔绝死亡的壁垒,将不为人知的秘密埋葬于深海中。在没有痛苦和伤亡的美梦里,那些秘密也永远不会重见天日。除非……”
黄泉接过话,“除非有人去往壁垒的另一边,并且能活着回来。”
“有人已经做到了。如果哑巴指向的并非不能发声之人,那就只可能是不能说话之人……知更鸟。当然,还有那位大人。”
砂金摇摇头,“恐怕那位大人早就看穿了梦境的本质,她可和我们不一样。”
“当然,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试图拉更多人入局,只是在赌一个可能性:有人能打破这层壁垒。”
黄泉看着砂金,“你确实很幸运,命运使我们的道路相会。你拉列车组入局,也是在赌,究竟是她会出手,还是我斩出一刀。
如果她出手,那你将再无窥探真相的机会。家族的保护拦不住她,甚至时间和因果也拦不住她。
同时我配有一柄利刃,锋利到足以斩落美梦的帷幕,同时将你身上同谐的烙印一刀两断,且不会将你直接湮灭。
当然,你也很狡猾,想要让我退无可退,只能拔刀相向,同时又始终没有真的威胁到列车组的性命,以免引来她的剑光。
而在你的布局里,公司永远是赢家。即便最后你赌输了……对于家族而言,一位使节的性命也足够昂贵。”
“一场豪赌,不是吗?但请容我指出一个错误:公司并非稳操胜券,在两件至关重要的事上,我的确没有后手——
第一,那位大人的想法。如果她不愿,我的一切布局都无法实施。能有今天的局面,她在暗中默许,对此我无比感激。”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虚无深处鞠躬致敬,即使符雅也许并没有关注这里。
“第二嘛,我也没有引爆星核的能力,砂金石已经太过破碎,甚至无法保护我从舞台上全身而退。如果你到最后都没有拔出那把刀……就是我满盘皆输了。”
“……讨论如果没有异议。你为自己赢得了通往那片深海的入场券。而这之后,能否从深渊中归来?就是你的另一场豪赌了。你不曾犹豫过吗?”
黄泉注意到砂金脖子上的商品编码,她听到砂金的低叹:“犹豫?”
下一刻,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当然。但我只能相信我的好运。因为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在这场交谈结束之后,黄泉微微抬眸,“从这场梦中醒来,去你应去的地方吧。你的赌局……尚未结束。”
看到黄泉转身离开,他叫住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身为走在那条路上的人,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为了死亡而出生在这世上?”
“我从不这么认为,你也一样。”
黄泉转过身,她身后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她对立相站的砂金,身后则被黑洞边缘发出的亮光微微映照。
“可虚无的确笼罩着你我……还有每一个人。”
黄泉摇摇头,“也正因如此,它没有意义。”
“但它仍在那里。”
砂金转过身,盯着黑色的大日,“倘若命运的骰子从来都被灌铅,那就是我们命定的归宿,我们……又为何要与之相抗?”
“我的回答未必能消解你的困惑,因为它伴你一路走来,早已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但你说过,睡眠是死亡的预演,生命因何而沉睡?因为我们尚未准备好迎接死亡。
所以你也一定能明白,我们为何想要做好准备。
就算结局早已注定,那也无妨,人改变不了的事情太多。但在此之前在走向结局的路上,人能做的事同样很多。
而结局,也会因此展现截然不同的意义。”
说完,黄泉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看看你的口袋吧,你的朋友早就把答案交给你了。祝你好运。”
望着远去的黄泉,砂金摸了摸口袋,拿出了真理医生送给他的医嘱:梦中不可能之事并非死亡,而是沉眠。活下去,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