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是一座极北之地的大城!
埃斯基尔,他本以为梅拉伦的比尔卡集市,那已经是北方的最大城市。
兰斯、汉堡和不莱梅,这些法兰克的重要城市人口稠密,城市皆有木墙。
一座城市有上万人口,甚至是五千人口,在他的心里就是人口稠密。
虽说梅拉伦的比尔卡,当地人有着野蛮的信仰,甚至杀人以祭祀。他不能否认,仅就人口而言,那已经是一坐大城。
去罗斯人的极北老家能有什么见闻。对神圣信仰感兴趣的留里克,能否被感化为一名圣徒。即便那不现实,当地人是否有潜在的羔羊?
但罗斯堡屹立在山丘下的海滨。
高大的木墙,以及小山一样高的公爵的宫殿,甚至是被围墙包裹起来的祭坛和粮仓。那密集而紧凑排布的码头栈桥,数量惊人的船舶排列得错落有致。
尤其是归来的满载各类物资的大船,他看到罗斯人在用一种杠杆和网兜的组合,快速的卸载船上物资,罢了或是肩抗或是推动双轮小车,将物资向仓库搬运。
这就是罗斯堡!北方的玛瑙!
登陆之时,他又赫然看到一方持续浓烟滚滚。
那是什么?怕不是失火了?可也不像啊。
初来罗斯,埃斯基尔得到了留里克的礼遇,这个老家伙也非常聪明的保持低调。传播神圣信仰的要事要见机行事,若是被公爵反感,怕是自己小命不保。
在这里他与自己的两个随从享受到一间小而温暖的房间,又得以用散发着花香的肥皂擦干净身子,接着又能泡在水桶里洗个热水澡,乃至钻入恍如地狱般的桑拿房中。
他一开始说抗拒的,觉得里面是魔鬼的巢穴!然而一旦接受这被万团蒸汽包围的感觉,实在舒爽。
他本想早早和公爵好好聊聊,趁机透露自己有意在罗斯盖修道院的想法,奈何公爵并不召见,他在等候之日被许可观摩整个罗斯。
也许这也是大好事。
一个清朗的早晨,有女奴拎着木盒来到埃斯基尔的现住处。
相比之前几日到了接近中午才得到伙食,今日的情况实在让他吃惊。
更令他惊讶的是,来着竟是一个女人。
他本想回避便令随行小教士去取餐。
须臾,那小教士急匆匆跑回宿舍。
“padar,送饭的女人,她……”
“怎么了?”埃斯基尔故作怒气,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快把麦子拿出来。你知道的,我现在很喜欢这个。”
“是……那个女人。那是一位虔诚的羔羊。”
“呜呼?”
这下埃斯基尔一跃而起,“快!快让她进来!”
送饭的女人刚刚进屋就噗通跪下,她心脏在狂跳,浑身都在颤抖。她的双眸流淌着热泪,颤巍巍的手将装满麦饭的木盒放在地上。
“padar,即便在这里,我们仍没有忘记信仰。您来了,这一定是上帝听到了我们的祈祷。”
埃斯基尔一眼就看到此女子胸前的十字架。再听起口音,似乎是萨克森语?似乎又不是。
不对!这个女人还有这橘红的头发。
“你起来吧!我的孩子,你能听懂我的语言。”
女人慌慌张张站起来“padar,我要向你忏悔。”
“就在这里吗?这不合适。忏悔要在修道院。”
“啊!修道院。有!我们有修道院。”
修道院,在整个欧洲的语境里都念做“克里斯蒂尼”,本意指的神庙。
此一语,如同惊雷之劈他的脑壳。
“修道院?罗斯本来就有修道院!快!快带我去!”
“但是padar,您的饭。”
“去修道院!”埃斯基尔又高昂着透露,他满是沟壑的脸上涌出热泪,“我竟不知道,罗斯首领已经许可了一座修道院。究竟是哪一位朋友来到这里传播了神圣……”
他带着随从,在这女人的带领下,直奔留里克的布里吞家仆的祈祷室。
而这一切都是留里克的授意。
甚至留里克安排家仆去送饭,他本人就站在宫殿的第三层高处,注视着不远处埃斯基尔有什么举动。一切尽在留里克掌控。
埃斯基尔匆匆抵达仆人们的祈祷室,这里已经聚集了十人。
她们皆是女人,发色或金或红,可见族裔的诧异,但她们都是羔羊。
埃斯基尔来了,一位黑袍大神父的到来令她们震惊狂喜。
她们纷纷跪下,祈求大神父立刻做一场弥撒,接着倾听所有人都忏悔。
“都起来吧孩子们,在这极北之地你们没有忘记神圣信仰,你们都是最虔诚的。”
罢了,他令小教士拿出自己必然携带的手抄本福音书。
此木屋小而简陋,但神圣的信仰也要求了虔诚者不该沉溺于世间的浮华,虔诚的人当生活朴素。
如果有金银装饰修道院是好的,不过即便是陋室,也并无问题。
这木屋的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越其本身!它虽然非常小非常捡漏,乃至十字架是简单的木条拼凑,它就是一座修道院。
埃斯基尔立刻开始自己的工作,突击举办一场弥撒,罢了又悉心聆听身陷囹圄信徒的忏悔。
当他做完这些工作,麦饭早已变得凉冰冰。
心灵如同得到了净化,这些被买来的奴隶,她们又开始了中午的劳作……
木屋变得清凉,埃斯基尔吃掉冷了的一餐,站在户外仰天长叹。
“我还能要求罗斯公爵什么?这里分明有着修道院!留里克,难怪你对我们的神圣信仰感兴趣……”
“padar,但是这只是一间简陋的木屋。”一名随从说。
“是木屋,这就够了。修道院还需要一位神父。你,约翰,你就留在这里。”
“我?”少年仆从大吃一惊,“这里是蛮荒之地。”
“是,也不是。孩子……”埃斯基尔亲昵地抚摸这少年的后颈,少年也下意识地颤抖。
“padar,难道要在这种地方……”
“上帝不会纠结于这种事,这是我们的秘密,也是时候结束了。我怜爱你,所以你就留在这里。就是未来罗斯教区的神父。”
少年约翰五味杂陈,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在海泽比的市场等待出售的下贱奴隶,因其眉清目秀被布道埃斯基尔相中。
埃斯基尔有着很多仆从,他有意训练买来的奴隶成为布道者。这些萨克森人或是丹麦人的小信徒,应该会成为意志最坚定者。
但被赐予教名的约翰,最感动的正是可以吃到足够的食物,随着时间的延续,那内心的野心也在萌动。
他甚至愿意做一个“兔子”,这样被埃斯基尔这位未来的某地大主教持续爱怜,自己也能成为一位主教。一个奴隶成为人上人!他愿意撩开袍子随意埃斯基尔想怎样。
但在这蛮荒之地开荒?
约翰没有拒绝,也许这就是命运。
埃斯基尔因上午的奇遇,就对未来的举措定下战略。
“也许比起比尔卡,罗斯堡能成为北方的圣地。罗斯人善于建筑,如果我终于感化了罗斯公爵留里克,他会为我建造一座恢弘磅礴的修道院?”
但罗斯公爵的召见令还没有来,自己也不敢硬闯求见,何况修道院是现实存在的,他已经没有特别迫切的需求。
埃斯基尔拄着木杖,开始在整个罗斯堡游荡。
他走到罗斯的祭坛,远远看到了里面矗立的金色神祇,下意识认为那是黄金。
其实也确实是黄金,所有的塑像都被镀了一层很薄的金子。
他在祭坛开放式看到了罗斯的民众大规模的聚集。他们在战士的管理下尽量排着队,又见他们拿着银币铜币,在少女祭司的注视下塞进一个木箱,在听到叮叮当当声音后就急匆匆进入祭坛。
罗斯的信徒对着他们的神祇跪拜,或是双手握拳闭眼祈祷,甚至是高举双手做着奇怪动作。
“这是没用的巫术,崇拜伪神有何意义……”埃斯基尔暗中嘀咕,又拍打约翰的后背,“孩子,你要让他们放弃这野蛮的行为,他们都是羔羊,都能够被感化。”
约翰点点头,“我会的。”
究竟会不会?约翰心里可没有底,甚至非常畏惧。
又有过一日,埃斯基尔与随从在喧闹中惊醒。他们去一探究竟,惊讶地看到罗斯人又开始聚集。
已经多日没有见到留里克和他那比贵族小姐还要俊郎的脸。再见到留里克,这小子正与其父亲、真正的罗斯公爵站在一起,而他们的脚边可是大片的麦子!
“居然在销售麦子吗?”
只见罗斯人又在战士的维持秩序中排成了对。他们拿着木盒或是麻布口袋,带着钱走到大天平前,从公爵手里交易麦子。
还有这种交易麦子的行为?真是闻所未闻!
似乎整个罗斯堡的男人都跑来了,其中还夹杂着女人。
当然也有喧闹之人和插队者,只不过这些人都是维持秩序的战士拉到一边,接着被拽到了队尾。
喧闹的交易粮食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
直到傍晚埃斯基尔才明白罗斯公爵的用意——为了尽量公平。
“留里克,莫非你已经在以圣经为标准,学习什么是仁慈和公平?如果你的公国完全接受我们的信仰,恐怕教宗会册封你为北方的圣徒。”
罗斯人有着不输于比尔卡的集市,它就最落在整个城市的最东边的靠近大海区域。
大量商人、渔夫兜售自己的东西,鱼肉、海豹肉居多,甚至还有非常少量的活鸡。
他饶有兴致地在集市游荡,和在比尔卡的见闻做着比较。
这里也在兜售食物、木柴炭块、铁器、木器、陶器、布匹、兽皮、木质工艺品,甚至是成品的衣服。
这里还有水晶器皿!还有奇怪的放在眼睛上的水晶器!
这里有人兜售宝石,以及彩色水晶。
他最震惊在于,这些本是极其昂贵之物,很多罗斯人似乎买得起。
但这里最大的不同,也是最令他动容的,是公爵的集市没有待售的奴隶。
集市热热闹闹,明显比比尔卡更加繁荣!
又是新的一天,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埃斯基尔确定去“永远冒烟之地”看看。
就是昨日在集市的见闻,他听说这里的铁斧廉价到仅仅五个银币。
当然这个价格在法兰克,譬如自己的出发地兰斯,普通的农夫拿出五个银币买斧头是困难的,但当地的铁匠卖斧头也得十个银币!
五个银币一把斧头,比比尔卡集市的更贵一些,然货与货不一样。
罗斯人的铁斧更贵一些,用料也更多!就伐木而言,显然更大的斧刃更好用。
埃斯基尔用盘缠买了一把,他令仆从约翰用次突击做了一个新的木质十字架,仅在使用的时候,这斧头的卓越就令人震惊。
现在,埃斯基尔已经抵达处在城市东北部的“冒烟之地”。
相比其他区域,这里实在温暖。
他看到了赤背的壮汉浑身汗津津,他们搬运着矿石,站在高台就往炽热的火炉扔进去。又有人搬运成框的黑炭,走上高台扔进去。
埃斯基尔是实干家,本身可是游历四方的老传教士。如果那些领主不好被感化,他就深入民间,去在农夫、牧羊人和铁匠中布道。
他知道那些铁匠是如何冶铁的,可在罗斯人这里,奇怪的冶炼方式令他费解疑惑。
“padar,这里有着炼狱的炽热,真是恐怖,那些搬运材料的人,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会……”
“约翰,别说了。”
“我要在这里……”
“这是你的命运。”埃斯基尔因为紧张,掐约翰脖子之际也是大力。
突然,有几个男人大声吼起来,遂有刃操持铁杆打开了巨炉的孔洞,奇怪的炽红之物缓慢流淌。准备好的壮汉泼上海水,炽红之物在蒸汽中变成黑色崩解,被用铁锹铲走。
再过一段时间,壮汉又在怒吼。
这一会,埃斯基尔惊讶地看到,如同流水一般都黄亮炽热且绝对致命的“水”,开始被精准注入陶盒中。
“那是什么?”约翰问。
“不知道,不过我们很快就知道。”
埃斯基尔是很好的观察者,他只看不说,接着明白了一切。
虽然不可思议,可是罗斯的铁匠就是用巨炉把不可烧化的铁矿石化作了铁水。
他们正在以这种方式铸造斧头、铲子。
埃斯基尔没有继续看下去,哪怕明明还有别的炉子。他生怕自己会被驱逐,或是因为窥探到不该看的东西被逮捕。
他急匆匆地离开,坐在自己的房间时而赞誉时而感慨。
他自言自语,“我游历了很多领主的领地,竟不知道罗斯人是这样的强大。我之前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padar,他们真的可以被感化吗?”约翰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显然是被高卢喷出的火柱吓到。
“你会成功的。啊……就是不知道罗斯公爵何时召见我。”
观摩罗斯人的“炭铁联合体”的工业区,埃斯基尔首次感觉到一种名为工业的力量。
次日,他又冲到罗斯人最大的船舶建造基地,远远窥见到室内船坞里,已经建造完毕的大船船壳。
仅仅就造船这件事,又是改变他会造船的认知。
罗斯人他们能量产铁器、制造巨船,他们的城市井然有序,他们生产奇奇怪怪之物,他们的首领非常富有,他们本讲究秩序,而他们的首领对待民众也是仁慈公平的。
“啊!如果公爵宫殿之顶安装一座十字架,如果罗斯人的旗帜那对角的蓝纹变成蓝色十字架,如果罗斯人拆掉祭坛在地基上建立十字架,那就是完美的,就是北方的达累斯萨拉姆……”
终于,埃斯基尔在抵达罗斯堡的第十天,终于接到了留里克的召见令。
之所以晾他十天,就是留里克的安排。这些日子埃斯基尔一直被监控中,其人去了哪里、看到什么、做了什么,留里克都知晓。
现在,这个几乎游历整个丹麦地区的老传教士,应该能明白罗斯人的强大力量和强劲的潜力。
他一定会把见闻在法兰克传播给他人。
有了了解,就有贸易的前景可能,就能派出罗斯人去搜集情报,就能策划未来的可能的军事行动。
而这,正是留里克最终目的。秀肌肉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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