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示意犬神他们稍稍收敛一下身上的气息。
式神们照做后，矶姬那涣散的目光才终于有了一丝生动光亮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你妨碍了我！”
她将那张血盆大口咧开，露出锯齿状的不规则尖锐长牙，头上两只类似鹿角的角泛着邪恶的水光。
“嚯，你好像比小罐头硬气不少。”神谷丝毫没有理会矶姬的威胁，“是的，我妨碍了你，但同时也救了你。挨下蟹姬那一锤子，在之后来临的红潮之中，你大概是活不成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你这条命应该算我的。现在我俘虏了你，应该算是你的主人了，最好摆正和我说话的态度。”
人鱼不像蟹族他们那样好说话，神谷川干脆一改一周目和海国土著的友善交流方式，态度变得强势了不少。
他刚才已经想明白了。
海国里面没搞清楚的事情还有很多，那些未解的事项之中，或许某些就和“回溯时间的潮汐”相关。
要想攻略海国这张特殊的地图，他就得搞清楚这背后的真相。
谈话、威慑都是一种方式，只要有效，能获取到想要的东西和情报就行。
“嗷。”
一旁的犬神眼眸中涌动出凶戾的光芒来，獠牙露出，随时会将矶姬生吞活剥的样子。
狗子它可太会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来为神谷造势了，这种事情它也不是第一次做。
可能也受神谷的话语影响，也可能是再一次被犬神给威慑，矶姬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岸上那些没有睡死过去的人鱼，听得清楚刚才的对话，公主正在受到那个轻浮男人的羞辱，它们都异常恼怒，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矶姬把可怖的头颅昂了起来，似乎是无法接受神谷川的说辞：“杀了我。”
“呵呵。”
“杀了我！”
“别这么着急，当我的俘虏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我是来自于高天原的神使，为了拯救海国而来。你们人鱼一族，正在面临巨大的危机，不是吗？红潮即将来临，海国国主也即将诞生。至于你，矶姬，你似乎是很想成为海国的国主，哪怕不惜性命。现在我来了，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帮你们拿到。”
有一周目经验，神谷很轻易就能知晓人鱼一族的需求。
从上一次的经验来看，矶姬哪怕身死都要强行登上宗像大社。
神谷川画出来的这个大饼，想必她是无法拒绝的。
而且，直白说出自己来自于高天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红潮应该是因黄泉而起，人鱼一族明显也因为红潮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样想来，它们不应该属于黄泉一方。
果然，听到神谷川的话，矶姬愣了好一会。
“你来自高天原？”
“没错。”
“来拯救我们人鱼一族？”
“准确的说是拯救海国，包括你们人鱼。”
矶姬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了，低着脑袋，声音沙哑：“我做你的俘虏，但放了我的族人。”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你是我的俘虏是现在的事实，不管你同意与否都是这样，你不能拿这一点跟我做交易。”
“你……”
“不过，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所以我不会对你的族人怎么样，放心吧。”
神谷川也没有把矶姬逼得太紧了。
虽然物理上俘获她是事实，但能让她在心理上初步认同自己的“俘虏”身份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知道小丑人鱼对此肯定不会服气，但好歹她会下意识代入这个有点屈辱的身份。
谁上谁下的身份地位确立，这样就足够了，之后有的是办法拿捏住她。
这可能类似于驯化的第一步。
矶姬是人鱼一族的“宗像”，是领袖，拿捏住她和拿捏住整个人鱼一族也没啥区别。
“好，既然如此，带我去你们的市寸岛。”
市寸岛这个人鱼据点的名称，神谷川之前在蟹族那边听到过。
矶姬闻言，又开始迟疑起来。
将眼前这样一个巨大的威胁带回到部落去，怎么想都像是在自取灭亡。
“你得想明白，你面对我的要求没有什么拒绝的权力。如果是你带我去市寸岛的话，不会发生什么坏事，但如果是我自己去的话，对于你们人鱼一族来说，应该会是一场难以接受的灾难。另外，红潮即将来临，作为海国的救世主，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并且我要知晓你们人鱼掌握的，一切和红潮相关的信息。”
神谷川说得言之凿凿。
矶姬也已经看明白了，这个外来的强者，对于海国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
他真的是为了拯救海国而来的吗？
想想他刚才做了什么，救下了蟹族那边的蠢螃蟹，又救下了自己……
不说真的解决红潮的危机，如果这人真的愿意帮助人鱼，那么十五天后，登临国主的位置或许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吧？
……
矶姬同意带神谷川去市寸岛。
人鱼一族的矶女和岩鱼坊主，也在小貘的控制之下重新苏醒。
它们看神谷川的眼神颇为幽怨，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潜入海中开路。
神谷川又把化鲸叫出来，召唤了一头骸骨鲸鱼当成海上赶路的工具。
按照之前的经验，红潮应该会在月隐之夜降临，现在在海域上活动暂且还算安全。
另外，神谷没有把矶姬放到海里去，而是勒令她待在自己的身边。
多少已经有些放弃挣扎的人鱼首领，也没有反抗，只是照做。
“说说吧，红潮的事情，你们人鱼被红潮影响的更深，你们应该知道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想这部分的情报，对于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算和盘托出，对你和你的族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害处。”
路上，神谷川一直在和矶姬搭话。
现在是又起了个话题。
后者先是沉默了一会，身为“俘虏”，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蛮横的男人。
人鱼的公主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经验，反正就是感觉就算待在他的身边都会有种奇怪的欺辱感。
可这个讨人厌的男人说的话却是没错，红潮的情报就算全说出去，对人鱼一族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影响。相反，如果这男人真的是为了解决红潮而来，他知晓地越多，那么危机被处理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这样想想，矶姬反而是能稍微接受一点神谷川那种令人不太愉快的态度了。
她有些别扭的开口，声音依然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口浓痰：
“红潮起源于两百年前，从我的母亲失踪开始。那时候我才刚出生不久，所有相关的事情，都是从族人那里听来的。母亲失踪以后，大海变得暗红，诡异躁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只不过一开始并没有人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灾害。”
听起来，矶姬是上一任海国国主的女儿。
那就是海的公主。
海国的两边势力都是宗像三女神的后裔，这种事情神谷川已经见怪不怪，不会再下意识发出“原来你还有妈妈”之类的感叹了。
“你的母亲失踪的原因，你们有任何线索吗？”
海国的上一任女王离奇的不见了，这件事情神谷川觉得还蛮可疑的。
或许会是接下来调查的一个突破口。
“我们不知道原因，但母亲失踪之前，似乎是去了多岐都岛。”
多岐都岛，一听就是用宗像女神中的最小的女神多岐都姬命命名的岛屿。
和蟹族的奥津岛，人鱼族的市寸岛一样。
神谷追问：“多岐都岛现在还存在吗？”
“已经沉没了很久了，不过海里还有遗迹存在。在两百年前，蟹族和人鱼族尚且还在合作的那一小段时间，两边曾共同派遣精锐去往埋葬在深海的多岐都岛遗址。大部分人都没有回来，少数几个幸存者也神志不清，无法说明那边的情况，没多久回来的族人也死去了。”
“族里的老人说，那次行动让蟹族和人鱼族都损失掉了最精锐的战力，之后双方也都没有能力再去探索那里。从那次开始，蟹族出于某种原因，彻底抛下了人鱼们，彻底躲进了奥津岛。”
“我们的族人当时没有想着躲避放弃，还试图用族内的力量，寻找母亲，并且尝试了解多岐都岛和大海异变的未知情况。”
“结果就是，红潮突如其来到来，摧毁了我们的家园。于水中栖息的族人受浪潮影响，背负诅咒，堕落成海妖……”
矶姬大致把她知晓的一些情报讲了。
她在讲述的时候，没有附带进去太多的感情，就是平铺直叙，可能是不太愿意在神谷川面前流露什么真实情感。
人鱼族过往的遭遇，可能要比她讲述的惨烈得多。
“所以，两百年来人鱼一族都没有再次尝试探索多岐都岛吗？”神谷思索了一阵子，这样问道。
“有过，但没有什么结果，族人们甚至无法靠近那边。其实我们在强盛的时期，联手蟹族共同探索都没有取得任何的成果，更不要说现在了……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很弱小……”
“这样啊，如果多岐都岛真的与红潮还有你母亲的事情有关，那么我会去看看的。”神谷的语气平静，仿佛理所当然，平静的浪潮声卷动他说话的声音。
在一周目的时候，神谷是将“扶持新国主”上位，摆在“解决红潮危机”之前的。
这个处理事情的顺序没有什么问题。
先把简单的，且看起来时间更为紧迫的任务做完，之后再专心处理大麻烦。
可现在二周目，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因为遭遇了诡异的“回溯潮汐”，直觉告诉他，处理红潮的事情，或许比扶持新国主上位要急迫。
这次选择接近人鱼势力，本来也就是为了红潮而来的。
矶姬听到神谷那将海国安危轻飘飘揽在身上的口气，先是愣了愣，她浑浊的眼睛里面，泛动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
“你……真的会帮我们处理红潮？”
“不然呢？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图什么？逗你开心？”
“……”
矶姬不说话了，但为了不表现出明显的动摇，她选择将头转向了波澜壮阔的海面。
海上，皓月孤悬，神秘宁静。
骸鲸在暗红色的海面上缓缓前行，留下一道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波纹和空灵的幽蓝光点，空气中泛着淡淡咸味和湿润的味道。
远处，海面与天空交汇处仿佛消失了界限，颜色不同，却又浑然一体。
发了一会呆，矶姬又听见那个讨厌的，自称是她主人的男人开口了：“海国的大海很漂亮啊，如果不是红色的话。”
“嗯……”
“对了，矶姬，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海国？你们人鱼的处境似乎比蟹族恶劣不少，他们尚且还可以再支撑一下，但你们……离开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我们走不了的。”
“为什么？”
“我说了，我的族人们背负了诅咒。我们被红潮困住，和已经堕落、变得污秽的家乡市寸岛捆绑在一起。离开市寸岛的范围，只要过去一天左右的时间，我的族人就会变成……泡沫。”
这一次，矶姬没有按捺住情绪，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悲戚起来。
神谷川明白了。
他之前还在疑惑，蟹族那边因为蟹坊主还有蟹姬的能力，多少能防御住红潮侵袭，人鱼一族想要求生，完全可以选择解决双方的矛盾，搬去奥津岛和蟹族同住。
再大的矛盾，都没有他们自己的命大吧？
现在按照矶姬的说法，敢情他们是没办法搬家。
谈话之间，时间过的较快。
海上的行程大概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神谷川在骸鲸的背上远远望见了一个岛屿的轮廓。
那是一个在海洋深处，被浓雾和黑暗所笼罩的孤岛。
被浓密的雾瘴笼罩着，岛屿周边的能见范围非常低。海风在这一带显得剧烈了不少，远远送来了那片迷雾中的声响，类似于阵阵幽怨的呼喊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
市寸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