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里侧的小公子,身材圆胖,他个头最小、架势最足,一直都是口中指挥不动手,此刻看着自己身上的溺液,抬起的手无处安放。

    他恼怒地叫唤两声,“狗东西!你们瞎了吗?往哪儿溺呢?”

    另外五个人吓坏了,慌忙穿了衣裳过来帮他擦。

    “三公子息怒,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她——”

    有人将手指向沈雁归,“是她踹的我们!”

    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孩,沈雁归踹他们都不必高抬腿,她和墨承影站在这里,真真儿是鹤立鸡群。

    不等程公子开口,壮小孩捏着一双拳头、怒着一张脸走过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管程公子的闲事!”

    “哎呀,书院的狗吠真烦人!”

    沈雁归只抬了一下手,壮小孩脑袋猛地后仰,踉跄后退、一屁股坐下去。

    她却惊讶道:“哎呀!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壮小孩大声道:“明明是你推我的!”

    沈雁归手捂了唇,一脸无辜看向墨承影,“哥哥,我这不算欺负小孩吧?”

    墨承影微微一笑,予以肯定道:“养了十多年的狗,年岁不小了。”

    “愣着做什么?你们不是武馆馆主的儿子吗?从小练武,还能怕他?”

    程小公子发号施令,那稚嫩的声音搭配着过度成熟的语气,道,“给我将他们往死里打!”

    沈雁归算是听明白了。

    这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书院不允许带随从,程家便想法子让武馆馆主的儿子也进来,好保护自家的小公子。

    难怪他如此猖狂,来往的学子,便是年岁大上他一轮,也没人敢多瞧一眼。

    两个高个子的小武卫冲上来,被墨承影瞧了一眼便不敢上前。

    沈雁归扶起地上少年,目光落在程小公子身上。

    这小公子色厉内荏,见同伴不敢上前,他也瑟瑟后退道:

    “我、我叔父是春山书院的夫子、我还有爷爷在京中做尚书,你若敢碰我,我叫你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猖狂之人,多有猖狂的背景。

    “是吗?我倒要瞧瞧你的叔父、你的爷爷会怎么护你!”

    既然这书院跟程家沆瀣一气,沈雁归不惮在审判他们之前,先动手出出气。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喝止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沈雁归瞧见一个带着软帽的长须夫子过来,他身后跟着四名护院,个个身形魁梧、手持长棍。

    程小公子哼笑一声,十分得意道:“你们完了!”

    说着他跑向过去,恶人先告状道:

    “夫子!有人欺负我!”

    其他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七嘴八舌控诉沈雁归和墨承影,还有人扯着自己的衣裳,指着墨承影道:

    “他方才解衣,往我们身上溺,您看——”

    这大概是墨承影被冤得最惨的一次。

    夫子瞧着几人身上的黄渍,气得抖手,道:

    “当众解衣溺……你们、你们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来人!将这两个败类抓起来,关进暗室,关他个三天三夜,看他们还敢如此猖狂?”

    持棍护卫上前要抓人。

    墨承影将沈雁归护到身后,面无表情问道:

    “这里是书院,读书明礼的地方,可不是衙门,谁准你们私设刑房的?”

    “刑房?哼,书院人多,难免有你们这种不服管教的逆徒,对于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法,这也是维护师道的必要手段!”

    夫子说得冠冕堂皇,他抬手示意,四名护卫动手抓人。

    墨承影夺棍,轻易将四人撂倒,他踩着一人胸口,看着夫子。

    夫子看着被打倒的人,语气软了下来,十分识时务道:“书院用心良苦,都是为了让你们成才!”

    他摸着长须的手微微颤抖,仍端着尊长姿态,“我、劝二位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雁归瞧他人模人样,还想给他个机会,便解释道:

    “方才是他们六人欺负那位小同窗,我们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夫子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将我们关起来,这就是你的师道?”

    今日书院来了贵,巡逻的护院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这边的动静很难不引来瞩目,夫子瞥见两队巡逻护院过来,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几乎没有犹豫,开口就是维护:“欺负?书院这么多人,老夫不见他们欺负旁人,怎就偏偏欺负他呢?”

    好个强词夺理的说法。

    他睨了一眼地上挨打的少年,眉头微蹙,分明说了一句:“穷酸的东西,打死也是活该。”

    只是声音太小,一晃而过。

    “程家小公子出身名门,其父程员外、叔父程夫子,都是我平芜城的举人、京中礼部尚书还是他族中爷爷。”

    说起这些人,夫子朝天抱一抱拳,以示尊重,“这样出身的世家小公子,如何会不守礼法?”

    原来礼法不问行迹,而看出身。

    “倒是你们——”夫子语气急转,“以大欺小、颠倒黑白!”

    沈雁归幼年专心习武,便是晓得这世上总有人听不懂道理。

    言语所不能及之处,拳头恰巧可以疏通一二。

    她没等夫子说完,一拳下去,屈起的中指指节正好捶在其鼻梁上。

    沈雁归温柔反问:“您说我这拳头,怎么不打旁人,偏偏打您呢?”

    那夫子眼前星子闪烁,摇摇晃晃勉强站住,感觉鼻下湿热,伸手摸了一把,满手鲜血。

    “胆敢对夫子动手,大逆不道!简直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沈雁归一把揪住夫子的长须,“夫子如此擅长颠倒黑白,可是京中也有个做尚书的爷爷?”

    她也不晓得原来这胡须如此不牢靠,稍用些力便连着皮肉,一齐给拽掉了。

    “啊!!!”

    夫子痛得嗷嗷直叫,他的手碰到血肉模糊的下巴,又疼得一阵叫唤,便再也顾不得君子之礼,骂出些十分脏耳的话来。

    此刻他倒是不担心会教坏书院的学子了。

    “嘶~来人!嚯~快来人!嚯嚯嚯~将他们二人关起来!查清楚他们的家世背景,禀明院长,哦嚯嚯嚯,老夫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新来的十名护院将沈雁归和墨承影团团围住,不远处还有两队人,正在前往增援。

    两人没有强行反抗,乖乖跟他们去了暗室。

    夫子仰着头,被人扶走。

    巡逻的护院小头头左右看了一眼,走到程家公子身前蹲下,奉劝道:

    “小少爷,杨家的事情还没了,您还是安分些吧。”

    程小公子切了一声,“杨谦不过贱命一条,杨家还能翻出浪来?”

    他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离开,另外五个人随即跟上、

    小头头转身,看着剩下的少年,缓步过去,那少年吓得瘫坐在地,后退着、惊惶道:

    “别、别打我……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