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算命大,撑到临安进宫,将她救出来,只是剩了一口气,还在说和离的事。”

    依着临安的脾气,别说和离,墨成策若在她面前,将其打吐血都有可能。

    所以不用多问,也晓得会是怎样的结果。

    “如此也算圆满。”沈雁归松了一口气,“程怡谨……”

    “我记得欧阳公说丁君,言:‘君为人,外和怡而内谨立,望其容貌进趋,知其君子’,程大人这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做个外表温柔、内心严守立身为人之道的君子。”

    墨承影手上轻轻把玩着,顺着话道:“程家家学渊源,程老大人待儿女一视同仁,儿子程敬贤、女儿程怡谨,都是先为人,而后为子女、为夫妻、为父母……”

    先为人,而后为男女。

    人本该如此。

    沈雁归附和:“礼乐之所,就该有这样的人才才是!”

    墨承影咳咳两声,“这都是你家夫君提拔的。”

    她自然晓得自家夫君知人善任。

    沈雁归想起什么,不安分的手从他衣裳里出来,抱着墨承影,身子往前倾,随手从桌上翻出一本奏疏。

    “这个程敬贤是去岁的状元郎?”

    与温川柏是同年,一个状元、一个探花。

    “是,及冠之年,有才学、有风骨。”

    墨承影同沈雁归细细介绍程敬贤其人,循循善诱,末了道:“温川柏自请离京外任,程敬贤还在翰林院,夫人觉得给个什么官好?”

    在他们去猎场之前,温川柏已经动身去了梧州。

    墨承影刻意不动程敬贤,便是要将这个重用的机会和人情,留给卿卿。

    而这些人,将来都会是卿卿的左膀右臂。

    “品性高洁,持身中正,若是和他爹一样,还在礼部,便有些屈才了。”

    沈雁归听出夫君话里的欣赏之意,她琢磨着,“户部和吏部……如何?”

    户部管银钱,吏部管用人。

    墨承影耐心道:“他身上文人风气还是太重,户部放在他手里,两年给我败光了。”

    文人刚直不屈、愤世嫉俗,偏又有一颗爱民之心,某种程度上是缺乏变通的,程敬贤要当大任,还需要在历练历练。

    “眼下朝堂正需整治,他去吏部,必然能揽入许多与他相同的能人志士,为国效力。”

    “嗯~”墨承影恍然点头,“那便依夫人的意思,调他去吏部。”

    “既然要他历练,便就封个郎中如何?管考功司,主文武百官考核之事。”

    沈雁归说罢又嘶了一声,“吏部郎中从五品上,王爷给了川柏哥哥梧州知州的差事,乃是正五品,而且这直隶州的知州等同知府。”

    她抬头看向墨承影,“这侍中的官职,算小吗?”

    寒门子弟仕途四品封顶,世家子弟入仕六品起步。

    世家出身的状元郎,起步从五品,听上去是有些委屈。

    看上去只是封一人之官,可这一人后面是一整个家族,甚至是整个世家。

    沈雁归唯恐做不好,小心再小心,不过墨承影解释道:

    “在京城做官和在地方为官是不一样的,温川柏要在梧州至少留三年才能回京,这三年里,程敬贤能升几次,便就没有准信了。”

    他恍若昏君身旁的妖妃,说着话也不忘撩拨,“大家心中都有数,不必担心。”

    天气热了,衣裳松了,她肌肤上相对的冰凉传到他身上,叫他愈发得寸进尺。

    “邹家小儿也可以重用,前次拉下冯家,都察院出了不少力气。”

    “好不容易言官有了自己人,邹诤言暂时倒是不必动。”

    沈雁归想想也是,“一甲状元和探花都安排了,那这个榜眼,王爷打算怎么用?”

    “前世纪州水患,良田被毁,原本丰收在即,结果颗粒无收,一州百姓半数殒命,流离失所,其中殷县受灾最重,几乎全员覆灭。

    纪州离京城太远,所谓真相,全靠知府手中的笔。”

    墨承影摇摇头,他显然不太相信那支笔,“天灾之下,自然是老天之祸,可是同在纪州的陈县,灾情明显更轻。

    这一次,我要亲自去看看。”

    榜眼殷琦来自纪州。

    沈雁归明白了,这是想让他为自己的家乡做贡献。

    纪州之下,百姓还算安居乐业,纪州知府没有大错,殷琦出身寒门,直接封知府的可能不大。

    或许是要替代殷县知县。

    “夫人可还有旁的疑问?”

    “嗯?”

    沈雁归以为景明是真心发问,便虚心求教道:“王爷要去纪州?”

    “不止我要去,京中祸害已除,朝中事情可以暂时交给临安摄理。”墨承影认真道,“你得跟我一起去。”

    垂眸之间,沈雁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民心不是她找陈三和小叫花子,在大街上演一场戏,便能得到的。

    冯家是因为本就失了民心,自己才能轻易成功。

    而自己想要坐上女帝之位、坐稳女帝之位,还需要很多实质的行为,才能得到天下人的心。

    旱至五谷伤,百姓流亡。

    若在灾情发生之前……

    “若在灾情发生之前,防患于未然。”墨承影晓得沈雁归的性子,也不兜圈子,“固然能减少更多损失,但是——”

    他顿了顿,严肃道:“稍有不慎,不仅不会赢得民心,还容易被人从中作梗,失掉民心。”

    防患于未然,很容易被人认为故弄玄虚。

    事情发生之前所作所为,大多吃力不太好。

    大灾大难之后雪中送炭,则会被当成菩萨供奉,那才是得民心的上上之策。

    沈雁归几乎没有犹豫,“以人命为代价的民心,不要也罢。”

    说完她又满含感激,瞧了眼墨承影。

    就同先前将自己带去他忠部面前一样,让大家认可自己,这次景明是要带着自己一路南下,让百姓知道自己的能力,收获民众支持。

    他是真心实意在为自己登基铺路。

    沈雁归原就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民间之事她多有了解,生活经验十分丰富。

    她道:“水患可以预防,减灾却不能免灾,只怕到时候还得周边州县支援。”

    灾情不能免,但是妥善处理,必然能够避免流民暴乱。

    墨承影点头,“前世纪州大灾,百姓流离失所,导致周边七州三十一县不宁,年前我已下令,让纪州周边、前世不曾受灾的州县增仓备粮。”

    “大灾之后恐有大疫,仓廪实防灾异,备粮之余,还得备药材。”沈雁归将手按在自己胸口,主动应承,“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景明是完全可以自己称帝的人。

    他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无可挑剔。

    沈雁归凑上去亲他,“你这样为我考虑,我该如何谢你?”

    “谢我?不着急。”

    墨承影避开她的吻,一脸严肃道:“这政事谈完了,咱们该好好聊聊你我之间的私事了”

    “私事?”沈雁归一头雾水,“什么私事?”

    话音刚落,她便不受控制嗯了一声,又连忙抿紧嘴唇。

    他这人手脚怎的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