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本就是在为呼延玉做局。

    纵然他真情实感,不惜服毒自证,叫沈雁归屡屡动摇,可她是执棋之人,若出了这点小意外,便叫棋局失控,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一切按计划进行,只是无论是万金一城,还是将西戎使团留在大夏,都进行得太顺利。

    从呼延玉将药瓶拿给沈雁归,便可知晓其人,思虑周全,这样的人,能对今晚之事不生疑心?

    狂风暴雨下,湖面不起波澜,是不正常的。

    所以必有后招。

    他是趁着人多眼杂,高价收买了哪个小丫鬟,还是府上早有他的人?

    谁也不知道。

    从微雨湖回来,一路风叶无异动。

    沈雁归原以为到了君临苑就安全了,还想着趁机同墨承影发一发脾气,审一审前世之事,好两相比较,辨出真相。

    便是在这个时候,窗外一丝异样。

    沈雁归瞧了一眼,未曾有人影闪过。

    夜行衣可以与夜色融为一体,可身躯挡住的缝隙,让今夜的风,比昨夜少了几缕。

    便是这些微乎其微的异常,让两人不敢有半分懈怠。

    来人夜探,无非是想要看到夫妻反目,那便让摄政王暴露“本性”,让王妃愈发可怜无助。

    因为隔了门窗,怕外头的人无法体会两人的心境,两人便将“心中所想”大声表达出来。

    也不去床榻,就在窗边。

    因着此人来时的脚步声轻到可以忽略,非寻常高手所能拥有,所以即便隔着门窗,两个人连眼神也不敢露出破绽。

    推落的书册、扯断的衣裳,她带着哭腔的求饶,他无情决绝的话。

    一字不落落到对方眼中、耳中。

    然而心智再坚,药效之下,沈雁归被扯了衣裳,看着自家夫君,便愈发难受、愈发难以坚持。

    墨承影率先扛不住,扯了她的衣裳,想要结束演戏,专心当她的解药。

    不过沈雁归不同意。

    她怕鸳鸯交颈、龙凤合欢时,自己失了理智,功亏一篑。

    幸得青霜护主,今夜第二次神来之举,她脑子一热持花瓶砸下,惊动外头巡逻之人,破山也有理由出门。

    事情才名正言顺结束。

    只是眼下苦了青霜,白白挨了那一下,事情结束之前,她也不能露面。

    传信人离开,解药上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墨承影再要继续隐瞒事实,只会为前路设陷,让两人的未来走上无法挽回的局面。

    只是这摄政王的嘴,比小王爷还硬。

    按理说他都已经承认了自己撒谎,说前世两人并没有他一开始说得那般和谐,坚持坚定坚决表示,自己枉为人、乃真畜生。

    可是其中逻辑不通,沈雁归觉得有问题。

    “你骗旁人也就罢了,想骗我?”

    “我没有骗你。”墨承影不敢直视沈雁归,“是我禽兽不如,强迫了你,还骂你犯贱爬床,逼你喝避子汤……”

    “卿卿,我对不起你。”

    沈雁归听到那话,心下一阵刺痛,“你真的骂我了?”

    “那是因为……”冲到牙关的解释,被他生生吞了下去,墨承影一个“是”字,咽下所有。

    他嘴上认错,手也诚实,怕她当即跑走,将她牢牢箍住,“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恨我……恨我也可以,给我机会补偿你,别离开我。”

    沈雁归还是不信他的话。

    墨承影为人有担当,在错认这件事情上,即便是被算计,他也认为错在自己。

    是自己眼瞎心盲、黑白不辨,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他不爱推卸责任,哪怕是被算计、替人夺江山,他也认为是自己过去太蠢。

    而且,他忠于感情。

    据他所说,前世他们的第一次是在成亲三年之后,在那之前,他与自己只寥寥见过几次。

    彼时的冯妧清顶着卿卿之名,给他下药都不成。

    他为假卿卿留了那么多年王妃之位,让公鸡与侧妃拜堂,誓死要将贞洁之身留在洞房花烛夜,献给自己卿卿。

    这样的人,除非是摔坏了脑子……不,就算是摔坏了脑子,兽性大发,去找弹琵琶的柳青青就好了。

    何至于舍近求远,去强迫后院一个无宠之妃?

    不合逻辑。

    太不合逻辑了。

    沈雁归甚至怀疑,墨承影那时候都不记得自己。

    她语气严肃道:“景明你想清楚,你骗我就意味着你在说谎,你说谎,便是侧面验证双玉说得才是实情,以我的脾性,日后总难全心信你,你我终将……”

    墨承影顾着那一瓶毒药和江佩蓉身世的影响力,受不得这个威胁。

    “我若骗你,何必要说强迫你,连骂你都说了,怎就是谎言?”

    他急了,干脆翻身将她压下,“我们行周公之礼,他又不曾在床下听着,说得哪里就是实情了?”

    沈雁归手指抚着他的唇,一下又一下。

    许久,她幽幽道:“所以,是我强迫了你?”

    墨承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矢口否认:“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弱女子,怎可能强迫我?”

    他最后那个“我”字,分明在说: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征西大将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天下谁能强迫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雁归丝毫不被他影响,大脑极限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你中了药,我也中了药……”

    “你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墨承影意欲从她身上下去,“天快亮了,我累了,早些歇息吧。”

    沈雁归没有看他,双手环住他脖颈、双脚锁住他的腰,任凭他怎么动,她挂在他身上,就是不下来。

    她继续分析道:“纵然你我没什么感情,可你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需要解药……”

    “傻卿卿,哪有人巴巴儿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是我的错,我有罪,你可以尽情恨我、怨我。”

    墨承影亲亲她,哄道:“听话,别想了,嗷~”

    沈雁归将脸一侧,避开那一吻。

    做戏所言,先得自己信服,才能真情流露,叫旁人信服。

    所以方才窗下那些话,七分假中必得掺三分真。

    脑中灵光闪过,沈雁归想到什么,她忽而翻身,将墨承影压下,手指捏住他的脸颊,眼神带了三份狠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