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承影踏雪而来,声似洪钟,仿佛可以击穿一切障碍,浑厚有力。

    确切地说,应该是击碎一切。

    沈雁归的声音则完全不同,心虚中透着畏惧,仿佛当下被捉奸在床。

    她的手伸出去,又瑟缩抽回来,慌张里带着无措。

    “王爷?您怎么……怎么来了?”

    从语气到神色,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呼延玉窥斑见豹,不敢想象人前风光的摄政王妃,背地里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他心疼不已,上前一步,将沈雁归挡在身后,与墨承影并肩,小声道:

    “王爷来晚了,该说的在下都说完了。”

    墨承影如遭雷劈,可到底是杀的人比旁人见得都多,那脸色丝毫不变。

    呼延玉原也怀疑墨承影是重生,现下倒有些拿不准了,他继续试探道:

    “王爷这般疾言厉色,瞧着倒像是心虚。”

    沈雁归往前迈了一步,蹲下身子行礼,“妾身不知王爷驾临,还望王爷恕罪。”

    王爷?

    妾身?

    好啊,就这半日光景,自己就是王爷了。

    墨承影瞧着他二人,你替我挡着、我替你挡着,方才那呼延玉似乎还要去拉卿卿的手。

    多么郎情妾意的两个人啊。

    自己这明媒正娶的夫君,反倒像那打鸳鸯的棒子,真真儿可笑至极。

    墨承影压根看不到沈雁归那眨得快要抽筋的眼皮,上前一步将她拉起来,咬牙切齿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沈雁归瞧着这默契的配合,不愧是摄政王,便道:“王爷刚来,是不是还没有用膳?青霜,带王爷去席间。”

    他的到来似锦上添花,呼延玉定能相信自己在王府过得不好。

    等墨承影离开,自己单独跟呼延玉在一处,随便叹个苦,大抵便能将话套出来。

    “是,很饿。”

    墨承影拉着沈雁归要走。

    呼延玉出手阻拦:“摄政王有事冲我来便是,何必欺负姐姐?”

    这话说得玄妙,明明没有欺负,经他这样一说,倒是直接坐实了欺负。

    “我泱泱大夏,乃礼仪之邦,并非父妻子继、兄死弟娶、罔顾人伦的蛮夷之地,她是我夫人,不是尔等可以肖想的。”

    墨承影紧紧攥着沈雁归的手,充满警告道:“使臣若不遵守我大夏礼法,自寻祸事,只怕落叶不能归根!”

    呼延玉那白玉一样的脸上浮上一抹微笑,不疾不徐道:

    “摄政王教训得是,西戎蛮荒不知礼数,成亲还得新郎骑马亲自去接,不像大夏,连天地都不用拜,就可称为夫妻。”

    这话随便大夏哪个市井小民都能轻易反驳了去。

    偏墨承影不能。

    呼延玉双手将红灯笼递到沈雁归眼前,“姐姐,摄政王如此宠你,想必花轿临门时,王爷亲自将你抱下花轿,从正门进去拜堂的吧?”

    他惋惜道:“姐姐穿喜服一定很美,只可惜我来得晚,未能亲眼见到。”

    刀子朝着一个地方猛扎,墨承影望着灯笼那一抹红,有口不能言。

    他伸手捋着沈雁归的额发,不经意将那灯笼掸开,深情款款道:“本王王妃倾国之姿,穿什么衣裳,都是人间绝色。”

    墨承影恰到好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时辰不早了,夫人可要同我一起回去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时候离开,沈雁归岂不是白安排今日这一场?

    她开口正要委婉提醒墨承影先走,墨承影蜻蜓点水吻了她的唇。

    “今日喝了多少酒?”胆子这么大?“连夫君也不叫了?”还不想回家?

    沈雁归再要开口,墨承影抬起她的下巴,他心里烦得很,干脆当着呼延玉的面吻下去。

    两唇相贴。

    贝齿轻啮,带着循循诱哄。

    他旁若无人,将丁香卷入口中,那淡淡的桂花酒香味也跟着一同传过来。

    沈雁归也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被自己的夫君,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强吻。

    她实在臊得慌,试图将他推开无果,干脆闭紧嘴巴抗议。

    他以为她是为了旁人拒绝自己,手伸进披风里,暗暗掐了她一下。

    力气不重,正好是能叫她失力的位置。

    沈雁归嘤咛一声,墨承影趁机*城*地。

    呼延玉若是识趣,这时候就该离开,可他双脚似乎被雪冻住,就站在原地。

    他没有嫉妒,反倒愈发怜惜沈雁归。

    大夏重礼,女子珍视名节,墨承影如此不知礼数,当着旁人的面,就这样对她。

    为了宣示主权、为了他那点可笑的面子,对卿卿毫无尊重。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够托付终身?

    墨承影吻得深重,势如破竹、狂风卷地,那按着沈雁归后脑勺的手,无法用力。

    就在沈雁归以为自己今日要交代在这里时,墨承影将她松开,声音低低道:

    “要不要回家?”

    大抵是窒息扩大了醉意,沈雁归面颊浮着妖冶的红,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靠着他的肩,点了点头。

    墨承影满意将沈雁归打横抱起,一脚踩上红灯笼,挑衅看了呼延玉一眼,大步离开。

    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远。

    摄政王的马车就停在主路上,呼延玉瞧着墨承影抱着沈雁归上了马车。

    朔风卷起三千雪,呼延玉如同石塑立在原地,任凭衣袂飞扬。

    虚缇蒲弋无声靠近,小心翼翼道:“公子,这里风大,世子在廊下等您,咱们走吧?”

    呼延玉目不转睛盯着马车,道:

    “蒲弋,你说、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破山和青霜站在马车旁,车轿不合时宜地摇晃、伴随着刺耳的瓷器破碎声。

    虚缇蒲弋瞥了眼,哼道:“他这样的人,也有脸提礼数?我大、大戎的马都不像他这样随时随地发情。”

    “从前大夏皇宫有个传闻,摄政王不能人道,前几日尚仪局在辅政殿候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你说,他会不会是在逼卿卿陪他演戏?”

    虚缇蒲弋张张嘴,“属下不知。”

    “他误了卿卿一生,怎还有脸同卿卿站在一处?”

    脚边的红灯笼被踏破,发出“扑扑破破”的声音,眼看便要被风吹起,呼延玉抬脚踏过去,它便再无翻身之力。

    桃符无力滚动,其上刻了两句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马车里,墨承影端坐,看着沈雁归从这边跑到那边,破山小声提醒一句,人已经走了,她才停下。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他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