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中并不觉有什么不对。裴渊能理解她,她自然也不会让他为难。
未几,包间的门被推开。
谢承玉进来时看到沈姝,神色明显一怔。
他很快收回视线,对裴渊道:“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没想到沈三姑娘也在。”
他大大方方地在他们面前落座,狭长的眉眼一挑,不置可否道:“裴渊,你今日找我何事?”
裴渊笑了笑:“谢兄,其实今日真正找你的人,是姝儿。”
谢承玉正在沏茶的手,微微顿了顿,他垂了垂眸,竟是未曾多看沈姝一眼。
“哦?这就稀奇了,沈三姑娘竟会主动寻我。”
他抿了口茶,目光飘向了别处。
沈姝被他这奇怪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但也没多问,只是道:“谢小世子,沈兆的事多谢你帮忙了,今日我就是来好好谢谢你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今儿个我请!”
谢承玉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举手之劳罢了,我也不过是看在……”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裴渊身上。
忽而轻笑了声,“看在裴兄的份上,才帮你的,莫要多想。”
沈姝可没有多想。
她确实只是想要单纯地谢过谢承玉而已,见他没有点菜的意思,她唤来店小二,随口说了几道谢承玉爱吃的菜,又要了一壶小酒,便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他们前世的缘已尽,今生与谢承玉做个朋友,和睦相处也不是不行。
一旁的裴渊则有些奇怪,方才沈姝点的都是谢承玉爱吃的菜肴,她怎会知谢兄喜欢吃什么?
然他也未再深想,只当是巧合罢了。
待酒菜上齐后,三人把酒言欢,谢承玉冷漠的眉眼在触碰到沈姝时,有一瞬间的温柔,很快就又被冰雪掩埋,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
与沈姝裴渊小聚过后,谢承玉坐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今日他只是喝了些小酒,未曾醉倒,故而记忆很是清晰。
脑海中不停地浮现沈姝那巧笑嫣然的脸庞,与前世记忆中的她缓缓重叠,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他本是不打算再见沈姝的,却没想,今日竟是沈姝相邀。
他抬手抚了抚额,修长的指节微微一屈,抵在眉心,头竟有些疼。
怪只怪这些日子以来,他将对沈姝的占有欲,深埋在心下,本已决定再与她无瓜葛,可却在与她再次相见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与傲慢都统统瓦解。
他甚至不敢多看沈姝一眼,就怕自己克制不住,说出一些令人难堪的话,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来。
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不让自己总是想起沈姝。
可心口的疼痛,却一遍遍地提醒着他,他忘不掉沈姝。
他回到侯府,回到自己房里,再次将自己关在里面,不愿出来。
明明前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的心口,在因见了沈姝后,又继续剧烈地痛了起来,且比之前还要痛得厉害。
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抓紧床幔,谢承玉咬紧牙,不愿让自己的痛苦被人听见,额头更是渗满了汗水,将枕巾打湿。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之前痛得厉害的时候,也曾请太医过来看诊过,太医都说他身子强健,没有任何问题。在听闻他是因想起一人才心口疼痛时,太医便让他忘掉这个人,不要想起她。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缓解他的心疾。
谢承玉听进去了,也试着这般做了。
可今日与沈姝的再次相见,却让他意识到他做不到。
做不到不想起沈姝。
做不到忘记她。
谢承玉的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痛得昏睡了过去。
忽而,他做起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个关于前世的梦。
宁安侯府。
沈姝死的那日,他匆匆赶回来,就看见他的儿子谢麒守在沈姝床边,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样子。
他看着沈姝冰冷地躺在那,面上没了一丝血色,浑身僵硬得一动不动,这让早已见过无数死人的谢承玉意识到,沈姝是真的死了。
就在他嫌沈姝很烦,为了躲开她,跑去都察院住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沈姝死了。
一开始,谢承玉对沈姝的死,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一个他不曾爱过的女人,死了便死了。
甚至她的丧事他都未曾过问,都是谢麒在一手操办,就连沈姝埋在哪里,他都不知晓。
可后来随着日子愈久,他就愈发觉得侯府冷清。
他总能在某个角落,好似看到沈姝再次出现的身影,当他唤她:“沈姝,莫再闹了,赶紧回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剩一片虚无。
越来越多关于沈姝已经死了的实感,充斥在他的四周。
他开始性情大变。
那个总是矜贵淡漠的人儿,变得越发的脾气暴躁,所有下人伺候起他来时都变得战战兢兢。
就连长公主提议让他娶顾清欢为妻时,那个一向对顾清欢和颜悦色的男人,第一次向她发了难。
再之后,谢承玉开始整夜整夜地辗转难眠。
他睡不着。
一闭上眼,梦里就都是沈姝的身影。
她哭的样子,她笑的样子,她委屈的样子,她满心满眼爱着他的样子……
可当他一睁开眼,身边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