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将赵凌带到了所谓的宿舍，途中也遇到了一些工人，这些工人精神状态一看就很差。一个个神情麻木，眼窝深陷，眼里毫无生气。
而沙子对这些人态度很差，上手就是随意打骂，但却没有人敢反抗。
宿舍楼是二层砖瓦房，楼道狭窄逼仄，路过宿舍房间时，赵凌瞥了一眼，发现里面更加阴暗。
打眼一瞧，一个房间住了起码十几个人。
沙子将赵凌带到了二楼的一间房前，门是关着的，但沙子不管，抬脚就将门踹开。
屋子里没人，几平米的空间被上下铺占满，沙子大喇喇的进去，指了一张空床对赵凌道：
“你就睡这里，上工时间我一会儿会让人告诉你。”
说着沙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的表。
“嘿！刚好快到饭点，你小子运气不错，可以先吃完饭再去上班。”
赵凌无言的看了看已经擦黑的天色，猜测此时已经是下午七八点左右，这个点还需要上班？不过想想这儿黑厂也正常了。
一阵啪嗒声传来，门口的赵凌侧头循声看去，走廊上过来一个人。
那人背着光，显得十分单薄。
待人走近，赵凌看清来人后便蹙眉。
面前的男生看起来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大，苍白的一张脸上却有着十分精致的五官，空洞而大的眼睛，挺翘的鼻梁和有些肉的唇。
这张脸有些男生女相。赵凌难得走神。
男生个子略微矮赵凌半个头，他站在赵凌跟前一动不动的同时一言不发。
赵凌这才发现，大冬天的，男生脚上穿的居然还是凉拖鞋，难怪刚刚啪嗒啪嗒响不停。
赵凌以为是自己挡住了男生的路，他往后退一步让开，男生却没有跟他擦肩而过，而是抬起头看着赵凌。
这一近看，赵凌愈发觉得男生活像一个傀儡娃娃，精致却也毫无人气。
宿舍里的沙子也发现了男生，他走出来哟呵了一声。
“小川啊，吃饭了吗？”
男生的视线移到沙子脸上，面对沙子的问话他恍若未闻，绕过两人就想往宿舍里走。
沙子被无视脸色一变，但让赵凌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有发火打人，而是低声咒骂：
“哑巴婊子！要不是麻子看上你，在老子面前摆谱打不死你。”
骂完沙子没好气的对着赵凌抬了抬下巴说：
“正好，新来的你就跟着这哑巴吧。”
说完沙子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赵凌在他走后就抬脚进了宿舍，他看到小川上的床位是刚刚沙子给他指的下铺。
小川盘腿靠墙坐着，赵凌注意到他的脚趾纤瘦发青，猜测多半是冻的。
宿舍中间有一张木桌，桌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几个劣质烟盒，屋里也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赵凌稍微屏息，找了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
两个半大少年就这样面面相觑。
半晌，确定小川不会主动说话，赵凌妥协开口：
“你是怎么来的？”
小川眼神死寂，闻言歪了歪头，依旧眼也不眨的看着赵凌不说话。
赵凌很少遇到比自己还不爱说话的人，但他现在确实需要摸清这里的状况，他相信徐家不会放弃找他，可在有人来救援之前，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于是赵凌放轻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
“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然而小川还是人偶一样不为所动，赵凌压下心底的烦躁，垂下头啧了一声。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赵凌抬头，看到小川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空白本和一支笔写了起来。
赵凌眼底流露出讶异，他没想到小川真的不会说话。
没一会儿，小川将手里的小本子举起来。
赵凌看到上面歪歪斜斜写了两行字，小川的字迹有些混乱稚嫩，但却没有错别字。
黑厂，被拐卖，不做工要被打，有枪。
本子上的内容信息量巨大，赵凌看清后脸色一沉，还没等他开口，小川就将本子收回，撕下写了字的一页面无表情的塞进了嘴里。
“你……”
赵凌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小川将纸团咽了下去。
小川的行为十分熟练，赵凌顿时意识到，这个少年来这儿的时间不短。
虽然只有十几个字，但赵凌还是整合出关键信息。
面前的男孩儿也是被拐卖来的，且这个地方不是简单的黑厂，否则不可能配有枪械。
赵凌再次仔细的观察小川，看到他小小的蜷缩在床上像只刺猬，麻木的眼里还有戒备。
“你多大了？你……真的说不了话？”
小川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十”，又用食指比了个“七”。然后重重点头，想了想，又拿起笔在纸上写着。
被打的。
赵凌俊眉紧皱，问道：
“你17了？你以前会说话？”
小川嘴唇抿直，看着赵凌点了点头？。
“你来这儿多久了？”
这个问题很简单，但小川却似乎茫然了一瞬，接着才伸出两根细瘦的手指。
两年。
赵凌看着他有问必答的样子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
小川静静的看着赵凌，好像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然后拿起小本子。
你不是这里的人。
赵凌明白小川的意思，他在这里待了两年，已经能分辨出一些东西了。
而对赵凌友好，或许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又或许是小川内心对新人的怜悯。
小川看了赵凌许久，眼里闪过挣扎和厌恶，就在赵凌纳闷时，他低头又唰唰唰写起来。
你的脸要挡住，有坏人。
小川本子上的内容让赵凌想起沙子说过的话，沙子也说他这张脸会吃苦头，而刚刚沙子看到小川时说的第一句话也让赵凌记在了心里。
小川见赵凌低着头不说话，以为他不懂，犹豫了一下，小川咬着牙继续写道：
这里有个变态，他会欺负你的。
本子递到赵凌眼前，小川脸上是满满的屈辱和厌恨。
两世为人，赵凌前世又长在戏班子，自然不是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相反，他见过太多龌龊腌臜，所以对于沙子和小川的暗示赵凌有了猜想。
但他并不惊惧，而是开始想面前的小川遭受过什么。
小川的大眼睛和徐楠有几分相似，再想到小川可能经历的事，赵凌心底隐隐生出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