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两下。
三……
“轰轰轰轰轰轰——!!”
当那裸体正要点第三次头时,一只修长的手掌,包裹着深红的火,刹那间浮现在它的脑门之上。
伴随着振聋发聩的轰鸣,五指如血牙,锋利的高温漫溢,将一颗灰白的头颅,猛然碾到地底。
“空——空——空——!!”
浓郁的火的背幕,碎石狂掀狂落,犹若花绽花谢,盛开出堆堆血骨。
原来是因,头颅崩裂。
除了风吹火鸣,除了沙卷叶落,就只剩下一个个颤抖着的瞳孔,以及一张张半开着的嘴唇。
目光汇聚之处——
只见,一位衣袂晃荡的黑影,一位发丝飘动的黑影,正缓缓起身,微抬眸,擦去侧脸血沫。
地面,有火焰吐息而出,火焰之上,鞋底之下,是四分五裂的灰色的躯体。
“原来是这样,整个母体,已经从虫子的状态,融入了校长的血肉。”
岑锋的眸,染得四面尘土绯红。
“与其说你是被寄生的宿体,不如说,你已成为一只禁忌。”
他注视着脚底,那快速复原的骨肉,不知在想什么。
这母体的境界,是浅紫高阶,与自己实力相当,但骨头倒是真硬,手都被硌得有些发抖。
若是真得到了阵法的加强,怕是会晋升至浅红境,也就是执忌者中的域境。
只不过,按照那人的情报……
旁边,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什么,只知道那人一闪,瞬移到了校长身前。
没来得及思考,眼前,就已经出现了翻腾的火焰,洪水般包裹住了两人,直至现在还未完全消去。
翻滚的火中,岑锋再动,他鞋底一震,骤然将母体震到空中,一拳凝聚高温,像是流星般贯穿而出。
火焰皆被压缩到了拳头上。
母体腹部受击,直接被轰飞,轰到了校门口的公交车牌。
牌面,直接分崩离析。
高温滚滚,烘烤着浮尘,浮尘昏昏,流淌过高温。
地面,直接融化出一个燃烧的大洞,就似母体腹部炸开的豁口,血肉皆淋漓,血肉皆模糊。
火色褪去,一道畸形的身影,浮现在烟尘中,隐隐可以感觉到扑面的血腥味,与浓浓的窒息感。
“终于,不再隐藏了么。”
岑锋注视着那身影,此时才感觉到,可与自己抗衡的压力,血脑虫本体显现,才算彻底释放出力量。
“那是什么!”
人群中,有位男生恐惧地大喊,问出了周围所有人的疑惑。
然而下一秒,一个恐怖的怪物便出现在他身后,畸形的利爪一挥,一颗还没反应过来的头颅,便被高高抛起。
头颅上的眼,甚至还没来得及恐惧。
鲜血,腥腻的温热的鲜血,就刹时溅到周围人的脸上。
“吼吼吼……”
那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可以形容是普通血脑虫宿体的进化体,而且,是往诡异而强大的方向进化的。
大体是人的轮廓,但各个器官都如蛆虫般在蠕动,脸部五官扭曲在了一起,长而尖的舌头似条蜈蚣。
“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尖锐的叫声蔓延在空气,快速流动着,像是锋利的金属针,刺激着一个个恐惧的灵魂。
“吼吼……”
怪物在低吼,又动,化作残影消逝。
人群中,诡异的黑影游动,近十颗头颅被悬在了寂寂的天空。
只是泼下血雨,卷来腥风。
坠地,沉闷的声音,增大了众人的恐惧与浓浓的求生欲,四散而逃,慌不择路,反正想快点远离那怪物。
“救我!救我!!”
“求你了!求你了!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爸有钱!多少都可以给你…给您!”
一个个颤抖的声音传入双耳,一个个颤抖的人奔向岑锋,男的女的,都在拼命搏那生机一线。
哀求,金钱,姿色,甚至是家里的妹妹姐姐,管什么年龄大小与是否婚配,都成了此刻的砝码。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
岑锋平静地注视着这场宰杀,他明显不吃这套,身影一闪,就出现在了远处,看起来不愿出手。
意料之外,身为守护者的他,这时竟然会选择见死不救。
“妈的,这东西可是你放出来的!!”
“如果不是你掀翻了车,炸了棺材,我们现在就不会有事!!”
“啊——!妈妈救我!!”
声声惨叫如风扩散,此时,人数已骤减到了五十个左右。
更糟的声,四中内的方向,又飞来无数诡异的乌鸦,遮天蔽日,黑压压一片,就似阴云坠落。
数量,不计其数,远远超过刚才焚尽的乌鸦数。
“其实,你们说的不错,我算是变相害死了你们所有人,所有人的家庭,所有人的世界。”
一旁,岑锋缓缓说道,他闭上眼,“但我不准备解释,很抱歉。”
听到岑锋这么说,所有人恐惧中掺杂着绝望,绝望中掺杂着怨恨,怨恨中掺杂着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且,都混进了浑浊的鼻涕与泪。
每死一人,都代表着其亲人与朋友的心死魂失,一个完整的家庭就这样破碎,再也无法重圆。
可岑锋是微境高阶,明明有恐怖的实力去救他们,而且,以他的能力来说,这完全不难,为什么还不出手。
原因,无人知晓。
七八颗头离体,两三点泪滴地,屠杀在继续,只是食物们几乎绝望,只剩下最后一丝侥幸的念想。
怪物低吼不断,利尖与长舌染血,五官扭曲更愈,诡异的皮肤,时不时脱落几层灰白的皮,模糊如泥。
人数,骤减到仅有三十多人,在挣扎。
此时此刻,校门口的地面,已横竖躺满了尸体与残肢断臂。
——有的是被乌鸦啃食殆尽而死,有的是被殡仪车碾死,有的是被眼下恐怖的怪物当场杀死。
“嘎嘎——嘎嘎——嘎嘎——!!”
原来是满天乌鸦已至。
岑锋依旧那么站在旁边,白衣不曾染过血,白鞋也是,双眸,默默注视一个个年轻的生命流逝。
他没流露什么表情,只是抬眸,记下了每个人绝望的脸。
——绝望的恨不得吃人的神情。
“喂!我已经拍摄了,相信你也不想身份被世人所知吧!!”
突然,人群中,有个身体还算完整的眼镜男,一边拼命逃跑,一边单臂举着手机奋力嘶吼,声音很哑。
“你的长相,我已经拍摄了!!”
他又扯着嗓子重复了句,同时死死盯着岑锋的眼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握住手机的整个臂都在颤抖。
岑锋有些意外,他侧身看过去,只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不甘的眼睛。
——不想死的眼睛。
然后,又听这人深吸一口,大声喊道:“请保护我们,否则,我就将你的长相上传网络!!”
这声音打颤,像在害怕什么,但听起来又十分有底气,像是下一秒,他所说的话就会证实一样。
顿时,所有绝望的心,又迎来了束光,只是,不知是否会灭。
对于这些学生来说,眼镜男此时做的,这可能是眼下,最有希望的计策。
以前从没听说过,居然真的有人拥有这般苍生渴望的力量,如果说你有,那么只会被当成傻瓜。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隐藏。
对,隐藏身份,不能暴露在普通人的视野,这种拥有奇异能力的人,绝对是普通人难以触及的存在。
所以,他们隐藏身份的手段定很高明,没准就掌控网络力量,信息力量,同时便可以推出,他们不能暴露身份。
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信息了。
脚底是血肉,耳边是惨叫,眼镜男短短片刻思绪万千,他的额头,也不禁冒出几滴冷汗。
从观的逻辑来讲,推理不会错,此时的做法完全没有毛病。
但如果赌错了,可就完了。
另外,注意一点,他刚才说的是“保护我们”,而不单单是“保护我”。
原因很复杂,因为若直接说“保护我”,其余人依旧面临生命危险,绝对会模仿自己的做法,与直接说“保护我们”无异。
但关键所在,就是模仿的人多了,便可能会暴露手机此时出现的问题,而这问题,要是被那个控火之人发现……
就完了。
此时逼他出手的计划,也将泡汤。
不如直接这样做,说“保护我们”,虽只加了一个字,但却拯救了所有人,还可以留下好印象。
对同学来说,好印象没坏处。
对这个控火之人来说,可以树立关心他人的最初印象,而这种认知中正义的,被定义为正义的印象,总不会错。
除非,被对方猜到自己的想法。
但正常人谁会想这么多,应该不会……
咚咚咚……
眼镜男的心跳变快了,像响在五脏六腑中,他的手臂也在使不出颤抖,紧张得咽下口水,都似会被呛到。
“……”
岑锋听后,便平静地看向眼镜男,并没有给予回答。
其实,完全不需要多么缜密的思考,他就能断定这个眼镜男在唬人。
屏这种禁忌物,能力很杂,其中就包括阻碍网络的功效,巧的是这次的屏就拥有这种功效。
其实大多数屏都可以隔绝网络,因为可以省去很多麻烦,除非出于什么目的,需要避免这个功能。
也就是说,这个眼镜男,就算冒着逃跑效率变低的风险,拍下了自己的长相,也无法上传网络。
原来是假的,难怪身体这么抖。
等等,他会不会早就偷拍了自己,在没危险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
“呼…呼…呼……”
没错,手机的问题,就是断网了。
另一边,眼镜男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在赌,赌没有人会模仿自己,因而暴露手机无网的真相。
因为这附近的网络,可能都已失效。
——第一就是他说了“保护我们”四字,第二则是因此时太危险,谁还有空做除逃跑外的别的事。
也在赌,这个控火的人,不会观察到这个真相,所以必须要装出手机有网的样子,不能在言语动作上暴露。
此时此刻,简直就像在赌命。
现在就看结果如何了……
“……”
耳边传来话语,岑锋轻微抬首,扫了眼那漫天乌鸦。
四中还挺幸运,嗯…仅从招人的角度来看,除了有蓝淼与陆皓两个执忌者,还有眼镜男这个天赋不错的苗子。
——目前,他所表现的这种心理素质,以及优秀的逻辑应变能力,很不错了。
如果觉醒了忌之能,那绝对是个人物。
而且,岑锋发现,这个眼镜男竟然没有受太大的伤,后者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人群最后,离殡仪车远远的。
这种警惕性,非常高非常高。
刚才的大片指责声中,帮助自己说话的那些人,好像也是他煽动起来的。
很聪明,在这种危险的境地,看见了生的希望,就毫不犹豫地去抓取,而且不以身试险。
没有忌之能倒是可惜,但加入庭门,成为后勤部的指挥人员,也不错。
算了,不多想了。
这件事处理完之后,再说。
“身体别那么抖,目前为止,我好像还没杀死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人。”
岑锋身旁,乌鸦靠近便焚为灰,他注视着普普通通的眼镜男,将其周身乌鸦全部烧尽,方才平淡地道。
大口喘气,眼镜男见自己安全后,绷紧的神经放松不少,他心中悬挂的巨石也终于放下来了。
——很幸运,自己赌对了。
不过,其余人却没有解除危险,仍旧被畸形怪物与乌鸦追击。
算了,一切尽力而为,如果自己没有拯救别人的能力,那便确保不会害死别人,这就足矣。
“我的目标只是杀死那棺材中的裸尸,一会我会去杀它,至于你能否逃走,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就足够了。”
“嗯。”
简单几语后,岑锋缓缓抬掌,高温起。
刹那间,恐怖的威能,带动起堆堆碎石浮动,被滚滚火焰磨损,粒粒成灰成沫,湮灭于风。
“啪。”
清脆的响指声,在耳畔泛起,抚平。
眼镜男猛然间愣住,难以置信地回眸,瞳孔一缩,那遮天蔽日的乌鸦,竟皆沾上了火,自焚而尽。
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而忙于猎杀学生的怪物,则被一柄凭空出现的长枪洞穿,死死钉在了地上,正在拼命挣扎。
“感谢。”
眼镜男见岑锋是真的打算出手,最后的顾忌也消失了,他脚一软,直接瘫在地上,鼻子里灌满了血腥味。
就连躺着的地面,都充满了血泥肉沫。
他的体质天生就非常虚弱,求生欲的带领下逃亡这么久,早已筋疲力尽,此时连爬都爬不起来。
“你恨我么。”岑锋凭空握住炙渊枪,走向怪物,道,“像他们一样。”
确实,此时存活下来的学生,眼底全都埋藏着深深的怨恨。
他们皆盯着鞋尖,盯着地面,盯着自己的满身伤口,就是不敢与岑锋对视,也没有与之对视的勇气。
凭什么现在才出手!?
凭什么现在才出手!?
草,他妈有什么好装的!不过就是运气好,拥有了什么逆天的能力而已!!
……
没人说一句恨意的话,甚至是带有不满的话,但他们的眼底,就已经出卖了他们此时的想法。
“咳咳,怨恨说不上,但应该差不多达到了这个程度。”
或许是受不了太浓的血腥味,眼镜男突然呕吐了几口,连忙用染血的袖子擦嘴,却吐得更严重。
呕吐,不少人早就呕吐了,很多人还是在呕吐中而死的。
“但我知道,救与否,是你的权利。”
或许是肚子里空空如也,他吐了会,吐不出什么,便踉跄地走向一旁,肩膀一沉,摔在了路旁的绿化带。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救,也是我的义务。”闻言,岑锋闭上眼道,“所以,我再说一声,抱歉。”
这一声“抱歉”,听不出多大诚意,而且也没多大的实际作用,不过,能明显听出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
所有人都没回答,或许是不敢说话,反正,一个个染血的面颊写满了恐慌,不知道在想什么。
恨意,倒是消了不少,不是因为那一声道歉,而是因为恨也没什么用。
缺乏实力,管你恨意滔天。
“你们退后,不然会死。”
岑锋也不在意,抬手间掀起一股气浪,将仅存的人隔至绿化带上。
同时,他枪动,化作火焰咆哮而出,嵌进了怪物的头颅深处,摩擦着地面,一路生火,一路飙血。
——直到拖至很远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长枪已脱手,岑锋却还没有离开。
闻言,绿化带上,眼镜男忍着疼痛站起身,他摘下眼镜,黑的瞳孔渲出光线,脸颊染血,但还算是清秀。
他直视岑锋,缓缓吐字道:
“君南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