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操场上。
一伙人跑到边缘位置,不知道去哪,便原路返回,因为此时操场半空,汇聚的乌鸦已经全数飞向教学楼。
“真是幸运。”
这伙人中,一位中分头见没了危险,拍了拍胸膛,满脸后怕地道。
“虎飞,我们现在去哪?”
又有个汉奸头脸色发白,且沾了血,忧心忡忡地问道,明显没有自己的主见。
闻言,其他人也都不插嘴,全都将目光对准了徐虎飞。
说不出来何原因,明明事关自己生死,却总想逃避选择,想着听他人的话,或者应该说是听某人的话。
徐虎飞体育与成绩都很好,刚才,他逃跑时最勇敢,再之后踹门时又最为用力,所有人自然而然都重视他。
不过,每个人心里具体怎么想的,具体有多么复杂,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因为接受的是这种教育,平庸者有意无意听取优等生的话,去夸大吹捧,甚至是盲目信从。
做选择题时,一般优秀的人说什么便选什么,管是什么食物,硬还是软,都要别人咬碎了才去吃。
习惯了,固定了,便很难再纠正。
社会,无疑也是这样的。
在表面上,形成统一战线,每位成员都团结朝着目标进发,眼下这种情况也是,有个目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目标怎么得来,反正问题都抛了,接下来就看徐虎飞怎么回答了,所造就的结果自然各不相同。
只是,没人可以预判结果。
生死存亡的问题给了自己,徐虎飞难免紧张,他的脑门都浮现几缕汗丝,但并没唯唯诺诺地推脱,而是仔细思考起来。
“我要背着萍萍,从小路进入教学楼,那有医务室。”
他扭头看了眼自己后背上,萍萍那一直淌血的断臂,发颤地深呼一口气,没有犹豫太久,果断说道。
操场与教学楼有条小路,也不近,与食堂也连了条小路。
说起来,在这种万分重要的关头,他非常不喜欢,同时,也感觉自身没有能力去领导别人。
选对了谢天谢地,如果选择错了,可不仅仅是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别人,这些同学也会被连累。
——会因自己的选择而死……
不过,有人就喜欢反过来想,别人因自己的选择而死,太好了,赚翻,有人给自己陪葬,不孤独了诶。
所以,害死的人越多就越赚。
“可…可是这也太远了,不如去食堂,而且,没看到乌鸦都去教学楼了吗?”
闻言,中分男慌张地拒绝道,他刚才注意到,领奖台上的人都往食堂的方向跑了,那边乌鸦也没有多少。
——因为那些乌鸦的注意力,都被人多的地方吸引了,比如说,那些逃往教学楼的大量人群。
可是此时此刻,徐虎飞竟想逆行,去往教学楼!
“对啊,现在过去,简直是找死。”
众人都感觉言之有理,亦或者是怕死,反正皆快速点头附和道。
“呼…我也没办法,那储物间的门上,有铁绣,万一萍萍感染了麻烦就大了。”
徐虎飞坚定地道,身体转向通往教学楼的小路。
闻言,其余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
“虎飞,听我说,现在这么危险,就应丢下……”
过了会,汉奸头吞吞吐吐地提议。
“不可能!你们的良心呢!萍萍刚才可是不顾危险地用手臂堵门!”
徐虎飞顿时怒了,大声吼道。
“虎…飞,我们这也是为你着想啊,背着个人,是跑不快的。”
一旁,中分头也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更何况,她还流了这么多血,血腥味会引来大量乌鸦的。”
“我们这么多人,性命加起来,难道不如萍萍一个重要吗?!”
又有人抹着泪可怜地道,换来的是更多人的附和与赞同。
明显,分歧就这样发生了,只是当一方的人数过少或过弱时,结果,就几乎已经呈现出来了。
“虎飞…还是别管我了……”徐虎飞背上,萍萍半睁着眼睛,她的声音十分颤抖,虚弱无比地道。
不说还好,萍萍一开口,徐虎飞就更愤怒了,他压抑着怒火,冷眼如刀,扫过身前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同学。
“妈的!你们别一副大义凛然,为了我好的样子,当时萍萍胳膊挤进门被砸时,你们一个个怂得跟狗一样!”
他指着众人的鼻子就开骂。
“而且,刚才撞门的时候也不使劲!可装得一个比一个累,当我瞎么!”
默默听着骂声,很多人沉默,因为没有勇气惹徐虎飞,同时,心中不禁生起了对萍萍的怨恨。
——这婊子,没准就是故意这样的,卖惨,以得到同情心。
这徐虎飞也真是傻,为了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就在这种时刻与他们撕破脸,眼光一点都不长远。
“好了,正如刚才所说的,你们现在去食堂,那里近,而且肯定比教学楼安全。”
徐虎飞很快冷静下来,他对着众人道,自己则远远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那你呢?”有人故意这样问,很担忧。
哪怕答案已经知道了。
兵分两路,其实众人也不太希望这样,因为他们中就徐虎飞最靠谱,帮过不少人驱赶过乌鸦。
如果他不在了,谁会来保护自己。
“我自己背萍萍去医务室,拿到消毒液就来食堂,与你们…会合。”
徐虎飞回答道,即将动身。
“虎飞,不如让我背着萍萍。”这时,一位老实男生突然提议道,语气无私,“我可以冒险去医务室。”
“你身手最好,留下来护送大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其他人听着,都认为主意不错,因为对自己而言是有利的。
闻言,徐虎飞看了他眼,心中冷笑,为什么不说把萍萍送到人多的食堂,而是带去教学楼,而且谁知道会带去哪。
原因简单,一是这男的逃跑时,不想带个累赘,至于第二点原因,没准吧。
真脑瘫,这都什么时候了!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很适合。
既有合理而正义的借口,又是到了不知道何时会死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放纵,追求一下刺激。
——受伤了,没法反抗,没准这人就喜好这一口,自己不想活了,只想最后享受一把,体会那种从没有过的感觉。
而且,那在医务室,工具非常齐全,真要是心理扭曲,简直是好地方。
“不用了,我自己去。”徐虎飞深深看了老实男一眼,就自顾自走去教学楼,那里的半空中乌鸦成群。
他为什么会把人想那么坏,因为他刚才看见,这个老实男在残忍地折磨乌鸦,报复什么的可以理解。
但报复裤腰带为什么会松。
还是不要与这种人打交道为好。
后方,一群人注视着徐虎飞的背影逐渐远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中充满了恐慌与紧张。
这下好了,最能出力的人走了,接下来就要依靠自己出力了。
“大家,教学楼那里这么危险,徐虎飞还想带萍萍过去,简直找死,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变态的事。”
老实男盯着徐虎飞的背影,直至消失方才收回目光,然后他对着众人叹了口气,语气怜悯地说道。
“我们快走,我们人多有个照应,而且那边乌鸦数量很少。”
不敢再拖延,这伙人互相打气一番,走上了前往食堂的路。
另一边,校门口。
汽车引擎发动的剧烈声音,犹若巨兽的闷鸣,却压不住乌鸦的尖啸,以及受伤的学生的阵阵嚎啕。
车开了十秒了,前面的路上,全是逃亡的学生,数不清撞倒了碾过了多少。
汽车后方,血淋淋的后视镜里,是残肢断臂,与残肢断臂的身影,皆被尖喙啃食,皆被利爪撕扯。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抱歉…抱歉…抱歉……”
司机身体打着颤,紧握方向盘,开着车横冲直撞,他的嘴唇直哆嗦,像是很冷般,牙齿中连续吐出些忏悔的字词。
恐惧的瞳孔中,却倒映了什么——
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个人影,插着兜,平静地踩过血与肉,黑发挡眸,无视遮天的黑羽荡荡。
与翻滚的碎骨抛抛,挣扎的哭声嚎嚎。
“焚,这么多伤亡都不管不顾,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冷血,看来,我需要重新对你进行定义。”
不知何处,传来平淡的低语,带有对生命的漠视。
“嗡嗡嗡——!!”
哪怕看到前面出现了个人,司机也不管这么多了,他两眼一闭,油门狂踩,汽车如同脱缰野马猛然冲撞。
反正…反正都撞死这么多人了,也不差这一个。
更何况,虽不知这些乌鸦是什么东西,但尸体肯定会被它们吃干抹净,谁知道哪些骸骨,是被自己用车撞死的。
这么一想,负罪感倒是大大减少。
前方,哪怕汽车即将如野兽撞来,那人影却依旧平淡如常,他抬眸,直视前方,刹时火扬。
“他疯了吗!”“谁知道!”“脑子不正常!”“赶紧跑赶紧跑!”多数逃跑的人,见状,几乎都这么想。
“喂,下来。”
车影挡住光照,岑锋穿着白衣,他轻轻提脚,踏落,那猛然撞来的车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扁,压成纸张。
铁皮,被拧裂之音不绝于耳。
一只鞋,就那么踩在碎的车头上,脚,离地面,仅有一块砖的高度。
这是因车头,被压成了砖的高度。
“轰轰轰轰轰——!!!”
爆鸣起,火潮肆虐,车翻。
——这算大的车,直接被高高掀起,从车尾翻向前。
岑锋轻微抬起头,白衣掺着火影,斑斑驳驳,如雷鼓动。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穿戴战袍,来隐藏身份。
而且连容貌,也是本来的冷俊的样子。
什么鬼!车被这人给掀了!!
脑中混乱地想,司机彻底慌了,他只感觉车身与自己都被顶起,在半空向前倒,失重感笼罩寸寸神经。
而且,脸,好烫好烫!
就像皮肤疯狂燃烧,摧残着意志,但全身衣物明明好好的。
车身倾斜到一定程度时,司机的身体,便前倒,狼狈无比,从那融化的挡风玻璃中摔出。
“杀这么多人,还想跑。”
岑锋凝眸,单手掐住司机的脖子,他鼻息,无声,刹时火起。
高温铸成炼狱,震震灼烧,猎猎衣响,四周乌鸦皆焚为灰烬,黑絮般飘摇,掐断了满天怪叫。
那修长的五指,掐得更为用力,他轻微呼气,满天灰烬,便随风而去。
崩毁得无影无踪。
微境高阶,比起原先,无疑更强了。
诡异的乌鸦虽都消亡,但逃跑的众人却丝毫没有被烧伤。
“呼…呼…呼……”
他们有些停住脚步,大口喘气,明显被震惊到了,这种世界观轰然坍塌的感觉,甚至远超过此时的恐惧。
也有些人,没停下疯了般的步子,继续跑,继续跑,头都不敢回一下,想要快点远离这个鬼地方。
“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司机被提到半空,双脚离地,失重感蔓延全身,他慌了,哆哆嗦嗦地说道。
岑锋不说话,双眸如狱,盯着他恐惧的眼睛,下一刻,突然传来古怪的声响,竟有虫子从其七窍跳出。
前者微眯眼,火涌,将其烧了个干净。
司机明显不好受,刚才,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钻出,那种蠕动感毛骨悚然,腐蚀着神经。
脑袋里虽有虫,但他竟还有意识,只是被吓得浑身颤抖,裤子湿漉漉的。
岑锋很平静,他正欲问些什么,司机整个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扭动,从四肢到躯干,最后皆裂为两半。
塌陷的肉体,溅了他一手血,白衬衫上也是如此,淌着红,爬着腥,攀上了模糊而淋漓的纹绣。
一沓钱,一沓干净的钱,在血肉中从口袋里飞出,有神智般,飘向观望的人群。
岑锋的目光随这沓钱移动,同时,他的掌心释放出恐怖的高温,将眼前那坨黏糊糊的东西烧尽。
“提线。”
这是,如同恶魔的低语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