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操场边缘。
一伙人被乌鸦群逼到了栏杆边缘,铁栏挡住了路,根根黑柱投射地上,他们只能在下面无力挣扎。
“妈的!建那么高的铁栏,现在好了,根本翻不出去!!”
“不止,你看上面还缠有铁丝,听说以前有人翻,膝盖都被洞穿了。”
“都什么时候了,净说这些破事!”
……
他们一边埋怨,一边驱赶扑来的乌鸦,还心存侥幸,想爬上铁栏逃出生天。
然而,要么不擅攀爬,找不到立足点,绝望地滑下来。
要么被只只乌鸦阻碍,寸步难行,手掌被啄得血淋淋一片,痛得重重摔落,磕得头破血流。
铁色的带锈的栏杆上,沾有黑血,沾有黑羽,沾有黑的绝望,随那漆黑的如刀的影子一同砍下,削碎了生的字眼。
仿佛,这短短几米的高度,是他们穷极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山峰。
“呜呜呜——!!”
怕毁容,三四位女生捂着脸哭起来,乌鸦就撕扯着外露的手掌,扇动羽毛,割得她们蹒跚摔倒。
男生们还算是坚强,洞悉局势,早已经抛下这些腿软的人跑向别处,但被源源不断的乌鸦冲撞,即将死亡。
突然,一道奇异的银光闪烁,勾勒出门的轮廓,这群人再出现时,就已经来到了空间门的内空间中。
这里已经有了几十人,但都离得很远,皆脸色苍白,低头不语,应该是产生了不小的隔阂,以及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是朋友,大多数都应该心灰意冷,如果是情侣,那更是如此,什么友谊,什么爱情,全都碎了个干干净净。
“简直了,死亡的姿势,真是丰富。”
操场,半空中,唐隐利用空间门的位移能力,像游在水中般快速穿梭,寻找着被乌鸦追击的师生。
时不时,他咳出几口血,殷红之色,在此时此刻的四中,再常见不过。
蓝淼刚才,问过他关于伤势的问题,他确切地回答说,自己的伤口与精神力,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过,具体的情况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唐隐动用空间门,仅在一分钟内,就又救出了几十名师生。
只是,残的残,伤的伤,崩溃的崩溃,绝望的绝望。
关于心理调节,与保密之类的事,在庭门中有专门的人进行处理,他反正不喜欢做这种事。
短短片刻,觅食的乌鸦潮便发觉到,猎物,正在急剧减少。
可怕的是,它们视觉可以共感,瞬间就盯上了游走在半空的唐隐,扑翅,密密麻麻,全都压了过去。
——数不胜数,羽飘,漆黑不见色,操场之上,几乎所有乌鸦都汇聚在一起,扑向唐隐,穷追不舍。
“我这么帅么,都相中我了?”唐隐推了推墨镜,他扫着一圈圈乌鸦,不禁感到有些棘手,“听风寻目。”
刹那间,精神类灌注,听风寻目禁忌物完全释放开来,唐隐摘下墨镜,轻轻塞进兜,露出了破碎的红瞳。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他的脑海中,呈现出立体的景象。
编织出了一只只乌鸦的轮廓,伴随精神力灌注的不断增强,甚至是羽毛的纹路都清晰起来。
其实上次,他告诉蓝淼说不愿意换机械瞳孔,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帅,碎,且深红,简直就是天然的滤镜。
江老头的瞳孔,怎么比得上自己。
啧,以后又多了个,在小黎面前炫耀的资本。
只是,正常情况下不能摘墨镜,怕光,而且走在大街上,也不能暴露。
但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若是谁拍到,岂不是要传疯了,到时候,不知道多少男性女性因自己沦陷。
唐隐黑发因风飘扬,嘴角上扬地想。
“洒叶成林。”
他一道空间门像是刀片般斩出,化作万千银线,层层叠叠地蔓延,阻断了空间,刹那间,无数黑羽与尸块坠落。
落在假草坪上,千堆万堆,漆黑成墨。
又有无数乌鸦袭来,像是鬼的利爪,狰狞变幻,但银光阵阵闪烁,再次变作僵硬的尸块,如碎石掉落。
唐隐摆脱乌鸦后,用精神力感知了圈,发现遗漏不少人,便将其传送至内空间,此时大概已救了七十人。
差不多快齐了,毕竟分散跑的人本来就不多,想想也是,跟着多数人逃跑,自己被盯上的概率就小了许多。
思索着,他的目光看向一处。
其中,还剩最多的那一群人,正身处操场角落的储物间,这个地方,好像是用来装些运动器械的。
身前银线勾勒出门状,他准备赶往。
此时,唐隐目光所至之处——
也就是储物间内,马化龙站在门后,脸上沾着灰与血,正用身体堵着门,门外传来撞击声,与咒骂。
每撞击一下,都似撞在他苍老的心,伴随着身体的猛然震动。
昏暗的空间里,挤着不少东西,仅有上方的小窗挣扎出一缕光亮,照到鞋旁破碎的酒瓶上,闪出殷的血色。
撞击声与咒骂声更加剧烈。
马化龙正在流泪,从脸颊淌落,渗入地上的几滴红点,他那颤抖而干裂的嘴唇中,直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房间外,是五六位受伤的学生,与残缺的七八个冰冷的尸体。
他们刚才被乌鸦追击,甩不掉,只好将出路寄托在储物间。
只是没想到,他们刚靠近的时候,平时总和蔼可亲的马主任就率先冲进去,还想立马关死门。
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位柔弱的女生忍着恐惧,将胳膊伸进了要猛然闭合的门缝,虽堵住了门,却因重击骨折了。
当时,她痛得嘴唇都咬出血。
只是谁管她啊,其余人皆欢喜,以为可以进去避难时,没想到,马化龙竟直接拿起酒瓶,砸在了门里面的胳膊。
痛叫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砸烂了手掌的肉后,马化龙又提了脚边的哑铃,哭着自责着把那胳膊整个弄断,再之后直接封死了房门。
或许是因为心理负担,他把那断臂丢到了储物间的深处,这样就看不见了。
门外,哪怕死死捂死耳朵,女生的痛苦也不可能听不见。
真可怜……
过了会,外面有几人停下了砸门,他们看向地上还在痛苦的女生,这样想,庆幸自己没伤那么重。
因为在门关死后不久,袭击的乌鸦就突然飞走了,一直到现在也没重新回来,所以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除此之外,不撞门的原因还有几点。
一是撞了这么久,也累了,不想撞了,二是此时最重要的事应该为保存体力,以免一会乌鸦再次袭击。
更何况,这门可是铁的,被锁了怎么可能撞开,装装样子就好。
“老东西!现在都乌鸦跑了,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体育生徐虎飞则没有停止,他依旧无比气愤地猛砸房门,“至少拿来绷带,给萍萍包扎一下,否则要贫血了!”
他说着,焦急地转头看向后方,此时,萍萍正躺在地上,痛苦抱着断臂,整个人都快疼晕过去。
她的整个右小臂处空荡荡的,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染红了白衬衫。
这种情况,是叫贫血还是缺血,妈的,生物没学好,而且这种时候了,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啊!
“草!给老子开门!”压下杂乱的思绪,徐虎飞愤怒地嘶吼,肉里坚硬的骨头,用来当作锤与斧,顾不上剧痛。
只是在疯狂砸门,不要命了般。
“身为老师,你他妈配吗!!”
声音钻进门内,像是锋利的刀,捅破了耳膜,马化龙身体猛地一抖。
他僵了好久,慌乱地找来大物件,堵住了门,然后半跪在地上,疯狂砸着自己的脑袋,老泪纵横。
“对不起!对不起!”
他这样颤抖地喃喃,大脑像缺氧,心脏也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狠狠捏动,呼吸都困难刺疼。
不知道说了多少声“对不起”,反正门依旧被焊得严丝合缝,铁的冰冷的银中,挖了几条缝,光可以照进来。
昏沉的光,似乎被什么揉碎。
马化龙在哭,在愧疚,在砸自己的头,只是无动于衷,不开门。
“草!老东西!!”
门外,徐虎飞已经精疲力竭,他的两双眼球都攀上了密密的血丝,只感觉更撼不动这破铁皮了。
但他没有放弃,咬了咬舌尖,还在用拳头去疯狂砸门,也不管上面的那层皮肤,被磨得有多么鲜血淋漓。
模糊,看不清,铁皮的粗糙表层,倒是染了浓浓的红。
耳边只有铁被撞的回响。
“呼…呼…呼……”
徐虎飞的成绩很差,但毕竟不傻,当然能猜到。
刚才乌鸦来袭的时候,马化龙宁愿敲碎自己学生的胳膊,也不打开门,是因为害怕被攻击,丢了性命。
而现在明明没危险,却死也不开门,肯定是在怕,怕他们这些人对自己见死不救,且恶意伤人的事怀恨在心。
——会找机会报复。
真服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徐虎飞身后,其余人没有帮忙与劝说,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做什么,萍萍似乎已经疼晕,但没人去扶。
原因可能很多,举最典型的一个——
因为被乌鸦攻击过,她的衬衫有很多个破洞,隐隐露出了算好看的皮肤,比较细腻与白皙,对异性有天然的吸引。
几位男生偷偷去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复杂,几位女生假装没看见,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复杂。
复杂与复杂纠缠不清——
怎么办,如果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会不会被别人指责厌恶,都什么时候了,脑袋还不干净!
这种时候,被多数人嫌弃,讨厌,简直就是糟到不能再糟的灾难了……
怎么办,如果扶起了她,这个人会不会赖上自己,可是都表态热心肠了,拒绝别人怎么看,难道要带上一个累赘!
开什么玩笑,一个人都自身难保了,再添一个麻烦,岂不是找死么……
她流血了,好脏,不想碰。
算了吧,枪打出头鸟,我就别站出来犯傻了。
……
等等等等等等,根本说不完。
“老东西,以后别让我逮到机会,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
最前面,徐虎飞扭头看到昏迷的萍萍,咬了咬牙,知道此时不能再犹豫了。
他最后一踹铁门,然后转身,撕烂了身上的白衬衫,包扎住了萍萍的伤口,将她背起,思考着接下来要逃去哪。
背部紧贴的,是柔软的皮肤,美中不足的是,有外露的血沾到了衣服。
旁人,那些同为学生的人,隐晦的各种各样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这些目光,徐虎飞并没有发觉,他扫了几圈,仔细想了想,果断扭头,背着萍萍便朝后快速地跑。
至于那些没有主见的人,全都慌张地跟了上去,多数人都跟了上去,那些遗留的少数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跟上去,否则就会落单。
徐虎飞跑在最前面,其实他也还没想好接下来干什么,想先离开这再做打算,否则没准就再也走不掉了。
因为他看见,前方的操场上,大片乌鸦汇聚在高空中,抖落漫天羽,形成了一个黑色的球形,很巨大。
鬼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跑了准没错!
与此同时,就在那个黑球里面——
唐隐屏气凝神,他操控银白的空间门,进进出出,悬浮在中心,躲避着一只只乌鸦的迅猛的撞击。
“唉,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这么多小鸦子都对我倾心。”
他没有丝毫恐慌,轻盈地游走自如。
刚才,他正准备进入空间门,前去储物间找寻学生时,突然被一群黑鸦缠住了,围在了这球里。
“你,还活着啊。”
唐隐躲避了会,突然,他听到了这极难听的声音,当即捂住了耳朵。
声音太难听了,耳朵都要呕吐了。
抬眸,只见前方,有数只乌鸦拍翅,相撞,融合到一起,汇聚出一道骨瘦如柴的漆黑人影。
灰袍,从其右臂处生长出,轻微飘,它单脚轻踮起,踏在一片黑羽之上,就那么浮在空中。
那双猩红的眼睛,就似可以溢出血来。
乌鸦人?太像了,连皮肤都是黑的。
唐隐盯着这鬼东西,他皱紧了眉,神经顿时高度绷紧。
这灰袍设计,他再熟悉不过了,慎的微境级别的傀儡,上次,仅凭一个枯藤,就差点打到他怀疑人生。
只是,这慎的审美,似乎很有问题,炼制的每一个傀儡,看起来怎么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思索中,他默默掏出墨镜,戴上,没有丝毫犹豫,脚底银光勾勒,整个人就在乌鸦群中消失了。
笑死,傻子才跟这鬼东西打。
“居然跑了。”
见状,昏鸦沙哑开口。
刹那间,四面八方的乌鸦散开,漩涡般旋转,它的身躯再次消失,了无踪迹,融入了这堆堆黑羽。
和唐隐一样,它走得也毫不犹豫。
随后,这成群扑动的黑,向教学楼的方向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