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进宝年轻的时候也算是身强体壮,他会仗着这个优势震慑弱势群体。
他眼里的弱势群体很杂。
年迈的老者,稚嫩的幼童,没成年的学生,流浪的傻子,翻垃圾桶的穷人……
有时候也包括上有老、下有小的失业中年人。
他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虞听泉从李老太太手中接过梁进宝。
这个男人此刻就像被抽了骨头的破布娃娃。
四肢瘫软,提在手里像个肉袋子,捏一下皮肤就能感觉到底下的血肉混合物在滚动。
她一直在楼道里等着,并不知道梁进宝遭受了怎样的报复。
被弄成这个样子,都快没气了。
老太太收起鬼态,是一位戴着眼镜的清秀老人,目光慈爱。她羞涩地抿嘴:
“姑娘,对不住,说好了把他还给你,但是我家老头子脾气不好,一不小心就过火了。”
虞听泉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能治。”
她有灵植空间和一身医术。
若真是顶好的东西,她也舍不得糟蹋在这个畜生身上。不过如果只是用灵果和针法,暂时吊住他一条命,那就没多少难度了。
梁进宝灰暗的眼珠动了一下,眼角流出一行泪。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不是身体原因,而是惊吓过度,精神上的冲击让他急于逃避痛苦。
这种时候,死亡反而是他的解脱。
可是虞听泉不想让他这么舒服地躲开。
她接好梁进宝的骨头,重塑他的血肉,再把这个被扎成刺猬的人拖去找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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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户住着一位单亲父亲和他的儿子。
父亲在村里是木匠,到了大城市才发现这门手艺不好找户。
他去给家具店打工,因为情商太低得罪人而不自知,莫名其妙被辞退,暂时只能接一些上门维修的散活挣钱。
儿子是高三考生,性格沉闷,埋头苦学,在班上总是排名靠前,是他的骄傲。
那孩子很有自知之明,看得清自己并没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瓜,只是比别的同学更加勤奋,能吃苦,这是他成绩好的重要原因。
学校离公寓有点远,为了挤出更多时间复习,儿子选择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
“我儿子可厉害了,上次考试又是班里第一名!”
“老师还让他上台演讲嘞,跟同学分享学习方法!嘿嘿,真给我这大老粗脸上添光!”
“让他给你家小宝补课?哈哈,没问题!”
“现在可不行,得等他高考过去,到时候我带他回村里住一阵子,然后你来我家,我肯定给小宝安排妥当咯。”
“哈哈哈哈!”
门里传出男人的狂笑。
笑得太久,嗓音变得嘶哑,反而像是在哭。
他在打电话。
还在电话里跟同乡炫耀他儿子有多优秀。
可是虞听泉之前拜访过六楼和八楼的家长,在他们家里,她看见日历上的时间……
——高考的日期早就过了。
那个本来应该用高考实现人生转折的孩子,并没有参加考试。
事情要从某个周末说起。
男孩回家拿衣服,被梁进宝撞见了。
梁进宝刚和叶子吵过架,被赶了出去。
他在楼下看见两个年轻学生——男孩给女孩讲题,红着脸把女孩头顶的树叶摘掉。
简直是比校园文艺片还纯情的生活片段。
梁进宝发出恶意的嗤笑。
他心情不好,也不想看见别人心情好。
眼珠一转就来了坏点子。
他回到小汤圆家,假装认错,趁机偷拿了叶子晾在阳台的内裤。
下楼跟那家的儿子擦肩而过时,梁进宝动作飞快,把内裤塞进男孩的书包里!
男孩高度近视,恰好从家里拿了一条抹布回学校参加大扫除。
两种布料混在一起,男孩粗心大意,没有及时发现。
第二天,他从书包侧兜里当众抽出那条奇怪的“抹布”。
出了大洋相!
班里的人对他议论纷纷。
同学们都知道他母亲早逝,家里只有父子俩,没有女主人。
这条女士内裤是谁的?
又是怎么出现在他包里的?
男孩也懵了。
他也不知道事情原委,甚至连梁进宝这个人都不认识!
解释不清。
有人起哄说他肯定偷了邻居家的内裤,是个变态。
还有好事者看向他暗恋的女同学,挤眉弄眼,怀疑他俩昨天是不是一起过夜了。
那个女生又震惊又尴尬,哭着跑出去。
他不敢去追。
面对那块三角碎花布料,他的脸红得滴血。
无法辩解的情况下,他选择鸵鸟式的逃避,沉默,还是沉默。
谣言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停息,而是加速扩散。
从班级扩散到年级,再到整个学校。
就连旁边的初中部都知道了——有个高三男生很奇葩,书包里偷藏女邻居的贴身衣物。
谣言渐渐演变成霸凌。
他的书桌被塞满垃圾和臭袜子,书本被撕碎,生活用品被扔进厕所。
没有人愿意跟他当同桌。
老师把他叫去询问,他否认自己做过这种事,却看见老师略带怀疑的眼神。
本来和他约定考同一个大学的暗恋女生也毫无意外地远离了他。
短短两个月,男孩精神压力过大,在一个夜晚离开宿舍,溺死在观景池里。
他的父亲赶到学校为他收尸,看见他书桌里的垃圾,桌面刻的辱骂文字,还有宿舍门上的油漆……这才知道孩子遭遇过什么。
他想给儿子要个公道。
校方却把孩子匆匆开除,对外说是品德不佳。
没有人能说清楚那条花内裤的来源。
就像没有人看见害李老太太摔倒的香蕉皮是谁扔的。
……
“别敲了……”
虞听泉的右手悬在门边,屋里那个疯男人还在打电话,假装他优秀的儿子还活着。
身后传来梁进宝虚弱的恳求。
“他们都是鬼,里面那个,活着的时候就是疯子,死了更是疯子!
“……厉鬼杀人,根本控制不住的……
“你要是把我交给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虞听泉说:“关我什么事?”
梁进宝嘴角挂着淤血,竟然笑了,挤在一起的眯缝眼透出少许狡黠。
“你不是还想带我去见别的鬼吗?我死在这层楼,你拿什么给他们?”
“……”
虞听泉安静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
没过多久,楼梯间疯狂颤抖,周围温度骤降。
在前面引路的是冯云霁。
她手持金铃,被冰冷的煞气冲得脸色发青,朝虞听泉挤出一抹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后面是奇形怪状的厉鬼们。
每一个都尽力克制自己,为了把力气集中在罪有应得的人身上。
“你看,他们都来了……”
虞听泉收回手。
敲门还是太文雅了,她选择用脚踹。
“里面的,出来!
“害你儿子的人我给你带来了,再不开门就没你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