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泉并没有把未成年少女的话当真。

    按原计划行事,她把人送到空置的房子。

    贴着号码的门卡和钥匙都留下,她就不打算上楼了。

    孙雅茉的头发被暖风吹干了一半,由于感冒加重,披着浴巾瑟瑟发抖,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鼻涕泡滑稽地挂在旁边。

    车里的抽纸路上就被用完了。

    她显然在犹豫要不要用这条浴巾擦鼻子。

    值班保安在外面都看愣了。

    这个小区的业主们非富即贵,坐他们的车回来的女孩子啊,各种风格的都有,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

    一股被拐卖的味道……

    如果不是这辆车在系统里有记录,保安都想帮孙雅茉报警了。

    “这是怎么的啊,生病啦?要不要进来喝杯热水?”

    虞听泉婉拒道:“我妹妹,跟家里闹矛盾了,刚从街上把她找回来。”

    “哟,离家出走啊,这可不得了!”

    保安是个热心肠,劝了孙雅茉两句,看她们没带伞,从值班室拿出两把伞给她们用。

    “谢了,待会我带下来还给你。”

    孙雅茉听出话外之音,有点沮丧地看向虞听泉:“你今晚还回家呀?”

    虞听泉说:“不然我住哪?这边可只有一套寝具。”

    “不是,哎……”孙雅茉一脸替她着急的意味,恼她不听劝。

    “我哥真不是什么好人,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呢?”

    保安在旁边支着耳朵听。

    到这儿忍不住插话了。

    “小姑娘,不带你这样的,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啊!你咋知道你嫂子这婚就不美满呢,看人家这精气神,好得很嘛!”

    孙雅茉不满他偷听,扭过头:“你不懂我们家的事,哎呀,我跟你说不着!”

    不过,保安大叔的话还真被她听进去了。

    车停在楼下,夜幕中不太好认楼号。

    孙雅茉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虞听泉身后。

    年轻女人穿着细带高跟鞋走在她前方,纤长笔直的双腿在雨中交替行进,不但走得很稳,还透出岁月静好的悠然感,优雅从容。

    衬得她更像个毛毛躁躁的小女孩了。

    这么一来,她说话,人家肯定听不进去啊!

    一走神,她脚下一滑,不知道踩了个什么,整个人摔了上去。

    虞听泉听见风声,反手拦住她臂膀,脚步微转,将伞柄换到另一只手的同时,把孙雅茉脱手而出的那把伞捞回来。

    “走路都不专心,你在想什么?”

    “我……”

    孙雅茉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小心翼翼看她,倒是坦诚。

    “在想怎么骗你跟我一起走。”

    虞听泉让她站稳好好走路,眸色深沉,问她:“你想去哪?”

    “其实,我也没想好……”

    孙雅茉的出发点很简单。

    她要逃婚。

    因为不愿意被凌母拉去相亲,给一个比她还大的男孩子当后妈!

    虞听泉语气平淡,随口给她指点迷津。

    “你没成年,也没到法定领证的年龄,当前要务是好好学习,备战高考。至于其余的事,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再担心,也不迟。”

    孙雅茉两腮鼓起,像一只突然被捞出水的河豚:

    “可是你见过那个人吗?

    “他头顶已经秃了三分之二,人还没到面前呢,烟味就飘过来了!他儿子更讨厌,一直盯着我领口看,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有钱并不代表高素质。

    但是能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低成这样,也算是稀有了。

    果然,不是亲生的女儿就是不心疼啊。

    虞听泉没见过那对父子,她只是一点都不怀疑凌母能做出这种卖女儿的事。

    点了点头,她理解道:“没见过,可以想象到你的心情。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孙雅茉愣了愣:“你说。”

    “假如,有个预言家告诉你,明年的今天就是世界末日。剩下的这一年,你选择怎么过?”

    孙雅茉神情透着一丝天真,飞快地答:

    “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呀,把遗憾的事都去做一遍,吃喝玩乐,快乐等死!”

    虞听泉好笑,心道,还真是这样。

    “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这和你可能被联姻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混吃等死就是你的反抗方式,那么,末日终会到来。”

    孙雅茉听得迷糊。

    她的额头持续发烫,有点不会思考了,理不清其中的联系。

    虞听泉带她进楼道,刷完电梯。

    沉默一直持续到她们一前一后走进厅。

    “你有点小聪明,知道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想拉我入伙——借我这个成年人的名义,可以为你行很多方便。

    “为了让我心动,你举了好几个例子来证明凌昊臻待我不好,你想让我知道他这个人不值得我留下,更不配让我动感情。”

    虞听泉含着笑望她一眼:“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总该谢你一句,毕竟你为我着想。”

    孙雅茉瞪大了眼,原来她的心思这么明显,都被人家看穿了!

    虞听泉接着说:

    “你在凌家这些年,看起来锦衣玉食,其实日子不好过,在这种处境里,你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尝试保护自己,这样很好。

    “可是你该知道,怎样做才是真正为自己好的方式。”

    “……”孙雅茉疑惑地歪头,欲言又止。

    虞听泉循循善诱。

    “比如说,你打算逃出这个城市,可你不确定该去哪里。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凌家是火坑,外面就不是吗?”

    出了学校这座象牙塔,在更广阔的壮美世界里,危险更加隐晦,且无处不在。

    “你不满意凌家给你安排的婚事,你可以撒泼打滚,把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

    “可以寻求媒体和官方帮助,还可以拼命作掉对方的好感,让他听见你的名字就排斥,联姻自然就算了。”

    孙雅茉震惊地张大嘴。

    她完全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温柔软弱的嫂子嘴里说出来!

    虞听泉摸摸她挂着汗珠的额头,别有深意地说:

    “大家总是习惯把怜爱投给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孩子,越是站在高处的人,越在乎脸面。”

    孙雅茉奋力点头:“你说的对!”

    虞听泉话锋一转。

    “可你选择跑到一个你不熟悉的世界,且不说路上可能遇到的坏人,就说你打算躲起来自学……”

    她指着墙上的电子日历:

    “今天是周几?”

    孙雅茉:“呃……”

    她面露难堪,手指交错着扭来扭去。

    “我开车路过学校,外面下着雨,里面灯火通明。你的同龄人在自习教室刷题,而你连书包都不带出来,一出学校就只想放松。

    “这样的你,跟我说要靠自己努力考个好成绩,脱离凌家的掌控……嗯?”

    明知道自己成年之后要面临什么局面,孙雅茉却以心情烦闷为借口,把时间花费在别墅二楼的影音室里。

    正合了她在假定末日实验里的回答——管明年怎么死呢,今年活得开心最重要!

    这个小姑娘还是有点天真在身上的。

    剧情里想必还受到了什么打击,彻底粉碎了她的天真,促使她性情大变,成了破坏兄嫂感情的恶毒女配。

    虞听泉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你骗自己可以,别连我一块骗,我不想陪你疯。”

    说什么一起出去住,互相监督学习,考大学,做校友……

    这个小姑娘画饼是有天赋的,又大又圆,直中人心。

    她适合去夜市支个地摊,专卖煎饼果子。

    孙雅茉被戳得彻底泄气了,红着耳朵尖,嘟囔道:“我会改的……我只是贪玩,可我成绩不差啊……”

    虞听泉耸肩,不以为然:“要是每年百来万砸在课余辅导上,初中生都有希望考北大。”

    “说回你身上吧,今天是去了网咖还是电玩城?

    “玩嗨了,没留意外面在下雨,是不是?

    “你感冒发烧,还变成我的锅了,栽赃嫁祸吗?

    “孙雅茉,你真是出息了啊。”

    少女的脸唰一下红透了!

    “不是,嫂子你听我解释啊!真不是我说的,我只说你换了锁啊!”

    虞听泉故意逗她:“对,是我让人换的啊,我还想把影音室拆了,做个家庭图书馆呢。”

    “啊!”

    孙雅茉像被抽了线的大虾,过了一会重重叹了口气。

    “嫂子,我懂你的苦心了,我这回一定戒个干净,考不上大学的我没有资格打电玩!”

    虞听泉憋着笑,朝她招招手。

    小姑娘乖乖凑上来,杏仁眼湿漉漉的,巴巴地望着她。

    从前她们只是在一座屋檐下和平共处,礼貌又生疏。

    但从她深夜冒着雨出去,在公交站台找到孙雅茉的那一刻起,变化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虞听泉没再数落她。

    揉揉她发顶,检查了一下她耳垂被凌母弄肿的伤口。

    “同样是女人,我也不忍心看你落到那种下场。”

    孙雅茉眼神亮晶晶的:“你……”

    虞听泉轻笑,黑漆漆的眸子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有办法让你摆脱这对母子。你可以再也不被安排,代价大约是,你以后享受不到她安排的各种福利……”

    “我该怎么做?!”

    孙雅茉的话里透出迫不及待,可见她对凌母失望透顶,对那对父子厌烦到极点。

    虞听泉哑然。

    说服的过程太过顺利,有点缺乏成就感。

    她搬出药箱放在孙雅茉面前,把女孩耳垂里歪歪斜斜的耳棒捏出来,递过去一根碘伏棉签。

    这一系列举动,无形中又刷了一波好感。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的所有动态都要表现为……你和家里闹不愉快,你哥哥带你出国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