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弟!起了没有?”
“来了!”
起身套了件灰青外衫,将匕首别在身后。
开门时,见赵德勋和徐硕站在门口。徐硕端着汤药,赵德勋端着清粥小菜,二人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裴大人,好歹吃些东西,把药喝了。”
若是送饭,大可使唤府上丫鬟小厮,断没有让赵德勋伺候人的道理。顾七心里打鼓,凝着眉目点了点头。
草草洗漱,将温粥吞入肚中,缓了片刻又灌下汤药,方开口说话。
才要开口,一股苦涩弥散开来,引得顾七频频皱眉。
“给你这个。”赵德勋摊开手,将两块蜜糖递了过来:“殿下说你不爱喝药,特让我带过来的。”
“多谢。”顾七快速接过,待清甜冲散了口中苦涩,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徐硕望着桌上药碗,满脸愁容。
赵德勋瘪了瘪嘴,尴尬笑了两声:“裴兄弟,你这伤好些了么?”
“嗯。”顾七半挑细眉,盯着赵德勋:“到底怎么了?”
赵德勋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顾七有些坐不住,心中难免焦躁:“我去寻殿下。”
抬脚要往门口走,却被赵德勋迎面拦下!
“什么意思?”顾七扯起嘴角,冷笑道:“软禁我?”
“哎呦,裴兄弟!”赵德勋搔了搔头,面露为难:“你身上有伤,又刚吃了药,还是,还是不要出去了!”
顾七微微侧身,朝身后徐硕瞥去。
徐硕站在身后,面色凝重,直直盯着顾七。
“就算幽禁,也该有个名目吧?”
身后传来徐硕的声音:“裴大人,且等个把时辰,晚些自会向您解释。”
难不成昨夜元哲来,发现了什么?
一瞬间,心提到嗓子眼!顾七紧张得呼吸不顺,手不自主摸向后腰匕首。
可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打得过身强力壮的赵德勋?
若真是身份暴露,昨夜便该发作,又何用等到白日。
顾七转念一想,干脆放弃了拼杀念头。
“呃...”顾七捂着胸口,发出痛苦呻吟,一点点蹲下身来...
“裴兄弟,你怎么了?”
果不其然,赵德勋紧张起来!
他蹲到顾七旁边,忙朝徐硕招手:“徐太医,快来看看!”
徐硕亦被这架势唬到,面露担忧快步上前,弯腰问道:“裴大人,哪里不舒服啊?”
“我...”顾七缩着身子,颤着声回应:“我没事。”
“我看看!”徐硕说罢,伸出手要搭脉。
倏地!
顾七抓住徐硕手腕,用力一拽!
徐硕身子不稳,直接朝赵德勋砸去!
“咣当!”
二人撞到一起,引赵德勋哀嚎!
顾七迅速起身,直接奔前厅奔去!
才刚跑到门口,便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深棕色长袍,站在院中,朝元哲浅鞠一躬:“叨扰殿下了。”
元哲负手而立,微微点头,道了声:“嗯。”
“裴兄弟!”
赵德勋起身速度极快,自己前脚刚到,他便追了过来。
元哲冷眼一扫,吓得赵德勋咽了咽口水。
“裴兄弟...”赵德勋凑到顾七跟前,轻声道:“咱们先回去,殿下,殿下谈事情呢。”
后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布鞋擦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令人生厌。
顾七双眸微缩,循着声音瞥去。
“呵。”顾七嗤鼻,嘲讽一笑。
昨夜两个凶徒,大喇喇从后院出来。见到顾七,面带挑衅地吹起口哨。
赵德勋瞪着眼,径直挡在顾七跟前。
“孽障!还不快来谢过哲王殿下!”
两个人缩着脖子,跑到元哲跟前,跪下磕了头,随后大摇大摆跟着那中年男子出了刺史府。
顾七顿觉怒火中烧,见元哲一句解释没有,转身就走,更是气愤!
“裴兄弟...”
“放开我!”顾七用力挣开,快步上前,拦住元哲去路!
元哲冷着脸,迎上顾七愤怒目光,淡淡说了句:“谁让你出来的?”
“殿下既做出来了,还怕人看?”
二人在廊下对峙,周遭空气降到冰点。小厮丫鬟纷纷躲到远处,就连赵德勋,也不敢上前一步。
直盯到顾七眼眶发红,元哲目光躲闪,声音放软:“本王自有道理。”
“什么道理?”顾七只觉憋屈,不顾君臣礼仪,吼了起来:“公正道义,竟要给权势让路!你们当百姓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猪狗?”
“放肆!”
元哲拧着眉,眼中燃起怒火,吼声震耳,吓了顾七一跳!
她双拳紧握,晶莹泪珠震落到脸上,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不一会儿,外衫浸出鲜红。
元哲骤然心疼起来,朝赵德勋吼了一声:“喊徐硕来!”
抬手上前欲扶,被顾七快速躲开。
“多谢殿下,生受不起。”
顾七捻去泪珠,径直朝刺史府外走。
元哲一把拽住顾七:“你要去哪?”
“杀了他们。”
“裴启桓!”元哲攥住她的手腕,强压着心中火气,将声音放低:“今日,你哪也不许去。”
“呵,殿下放心。”顾七嗤笑一声,满眼讽刺:“此为个人恩怨,与殿下无关。”
挣脱的力度越来越大,元哲不敢紧箍,急急吼道:“本王的话你也不听了?”
此时顾七已被愤怒冲昏头,胸中燃起的火,将平日冷静烧得一干二净!
她执意要走,二人在院中拉扯不休。
忽然!腰间攀上一双大手,将自己拽了起来!
顾七一惊!
整个人被元哲扛了起来!
“殿下!”
“殿下!”
“殿下!”
连喊几声,都不见回应。
直到后院,整个人被扔到床上!
顾七顺势一滚,将匕首握在手中,脸涨得通红,眼中透着羞愤和惊恐!
元哲双手撑在床沿上,上半身探了过去,双眼狰红,周遭散着骇人的气场。顾七不自主缩起身子,朝里挪动两番。
半晌,元哲叹了口气。
他坐到床边,朝顾七招了招手:“过来。”
顾七紧攥着匕首,未动分毫。
元哲望着那匕首,戳了戳自己肩头伤口:“难不成,你要再戳一刀才解气?”
“殿下恕罪。”顾七冷静下来,缓缓将匕首放下。
“过来。”
柔和的声音传递着不可违逆的命令。
顾七凑到跟前跪坐,垂下头来。
见她惊恐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元哲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托住顾七的胳膊:“伤口崩了,不疼么?”
“疼。”顾七悄抬眼,望着元哲的肩膀:“殿下,对不住。”
“嗯?”
顾七垂下头不再说话。
“殿下!”
此时,赵德勋拉着徐硕疾奔而来。
元哲起身,坐到桌前吃茶。
“裴大人,您这伤口严重,切切注意,莫要撕扯。”徐硕轻解开纱布,鲜血混着药粉从伤口涌出。
“嘶——”
清理之时,碰到伤口。
桌前坐着的元哲频频皱眉,手握着茶盏,余光始终落在顾七身上。
“殿下?”
“殿下!”
眼中扫过锐利,元哲皱着眉头:“作甚?”
赵德勋坐在对面,不解道:“殿下,其实,臣也不太理解,为何要放了他们。”
元哲侧头朝顾七望去,正迎上顾七不解目光。
“你们可知,这犯案之人,是谁家的?”
赵德勋摇了摇头。
“唐鹤。”
赵德勋起身惊呼:“淑贵妃!”
顾七探着头,更为迷惑:“臣没听懂。”
“啊!”药粉刺激了伤口,疼得顾七喊出声来,泛白的唇咧出谄笑:“徐太医,轻一点。”
元哲紧张地攥了攥拳,眼睛落到伤处:“徐硕,轻点。”
“是,殿下。”
“殿下,您刚说的这犯案之人,是淑贵妃家的?”
元哲点了点头:“唐家世代簪缨,到了年轻这一辈儿,出了唐鹤、唐笙两兄妹,一个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一个是宫中淑贵妃。这荼州郢江的庄地,是唐鹤的,寻了老家亲戚做庄头,这犯案之人,便是庄头家的长子和侄儿。”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和唐鹤将军有亲?”
元哲望着漆盘上沾血的纱布,眼底涌出无尽寒意:“早出了五服,不过是仗着亲戚的名头作威作福。”
“臣明白了。”
待伤口包扎完毕,顾七将衣袖放下:“昨夜才抓了人,还未审问,今日便直接上门,定是有人报了信儿。”
元哲剑眉微挑,嘴角微勾:“看来你彻底冷静了。”
顾七抿了抿唇,起身朝元哲浅鞠一躬:“殿下恕罪。”
“裴兄弟的意思是,昨天走漏了风声?”
顾七点了点头:“前来之人,也是想在事情闹大之前,悄声解决,才早早寻了殿下。”
元哲望着顾七,眼中透着欣赏:“淑贵妃和唐鹤将军,本王还是要赏三分薄面的。”
“唉。”顾七只觉心里发闷,叹了一声。
元哲张张口,终未说出别的。
众人从元哲房中散去,顾七直接奔向西面厢房。
“大人。”
顾七面露微笑,朝庆瑜挥了挥手。
庆瑜会意,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抱歉,到现在,我都不记得你的名字。”
床上的人垂头笑了笑:“当日红袖楼的女子那么多,大人不记得也实属正常,我叫周采荷。”
“采荷,”顾七轻声读了两遍,笑道:“这下记住了。”
周采荷掩面笑了起来:“大家都说您平易近人,今日算是得见了。”
“看你气色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
周采荷一愣,眼神黯淡下来,她咬了咬下唇,启齿问道:“大人,昨夜,您...您可看见那...”
“抱歉,”顾七沉了口气,眼含歉意:“发现你时,作案之人早已逃走,只好将你带回来。不过你放心,此事并未张扬,断不会影响声誉。”
周采荷吐出口气,眼泪流了下来,勉强展出微笑:“多谢大人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