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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尸体,花痕,往事

    同玉浅肆见过的其他火灾现场来看,这里尤为整洁。

    屋内靠窗摆着一条长案,七具尸体皆以上半身伏卧在桌案上的姿势被烧死。因着距离火源太近,桌案上的部分已经趋近于碳化。

    “昨夜灭火后末将便检查了火因,桌案上的油灯被打翻后迅速起火,几位大人应当是劳累过度睡得沉了,又距离火源太近,没能逃出,被当场烧死。”一武侯在二人身后解释道。

    武侯铺算是金吾卫的下属官僚,凡城门坊角,都会设立武侯铺。一来为方便火情,二来也是为了坊内治安着想。

    昨夜那两个看守此处的金吾卫已经被羁押起来了,新来的人不明情况,因而才让这个武侯一路相随。

    玉浅肆眸底有一丝亮光一闪而过,笑问道:“以前可见过这等安然入睡的火灾死者?”

    那个武侯闻言有些踟蹰:“末将初见这里时也曾有些不解,这现场的确太过整洁了。可是.先前简单查验过,尸体口鼻内都有糊状烟尘,全身也并无外伤,应当是活着被烧死的所以才做出如上判断。”

    整洁,并非指干净,而是指火灾现场一应物是的完整。

    一般来说,活人被困于火中,定然会慌乱不已,若是发现无法逃生,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会打翻打乱许多东西发出声音,以寻求外界帮助。若是火势严重,更会出现屋梁倒塌等情况。

    可是这间屋子,就像是火神于桌上轻舞,舔舐过屋中所有物事后悄然退场。

    而最诡异的,莫过于这七个睡得深沉的人。

    那武侯不确定道:“今日街上都在传闻,是临安公主.”

    玉浅肆嗤笑一声,又来了,又是熟悉的套路。

    一言不合将所有事都套在鬼神之上。

    “没想到金吾卫也会信这些?”

    那人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若是冤魂索命,那应当是被吓死的才对。何况,一人睡着情有可原,不可能七人在一起办公,都睡着了,着火也没有醒过来。”

    虽然如他们所言,尸体是活着的时候被烧死的。可是,活人就算是睡得再深沉,遇到着火也该醒过来呼救才对。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趴在原处。

    就算是火势已经大了,尸体的行动轨迹也应当头朝门口。至不济,也该在桌子周围挣扎一番。

    “他们的确是活着的时候被烧死的,但恐怕当时也仅限于能呼吸了。”

    这些昨夜查询起火原因的金吾卫未必没有想到她所想,只是都不敢深究罢了,于是才拿外面怪力乱神所言来搪塞。

    这些人定然是吃了什么或用了什么,才会无法动弹,被活活烧死。可是,昨夜这几位大人们所有的吃食,都是由金吾卫负责的,他们自然不愿言明,徒增烦恼。

    这现场实在太过简单,简单到所有人都能看出前因后果。

    但恰好是这份人人都能看出的简单,让她察觉出问题来。

    指尖的玉里乾坤泠泠作响,帮她梳理着思绪。

    第一,是什么东西能让人浑身肌肉麻痹无法动弹,以至于在火中被活活烧死,连遇火后的肌肉痉挛都未曾出现?

    第二,行凶者如此大费周折,甚至不惜火烧兵部,就为了做出这么个一眼假的“失火现场”?究竟是同这几人有仇,还是另有目的?

    再者说,既然已经如此费心费力,为何不将一切做得再天衣无缝些?

    兵部尚书方复礼姗姗来迟。

    自昨夜起便未得一刻安生,此刻面上带着疲态,身形佝偻。

    “玉大人,劳烦您了。”

    “方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有关舆图。”

    提到这两个字,方复礼面露为难,但还是挑拣着不甚重要的内容,为她解惑。

    “舆图三年一更新,都存放在旁边的案牍库内。而昨夜被烧的,便是今年最新汇总而来的新舆图。”

    说到这里,他轻轻松了口气。幸而昨夜被烧的只是京周舆图,他才有机会可以戴罪立功。否则此刻,莫说是这身官服,恐怕项上人头都难保。

    “因着是新汇总而来的,还未进行整理,这时候为了避免出现问题,各地舆图上的文字都是加密文字,卷轴上标上的也只是数字,所有的密文,只有职方司的人知晓如何解密。原本是要等汇总整理过后,再按照各州府分门别类存放的。但因着陛下之命,同户部新政一起根据农田人口,重新为各州府定议赋税,因而还未开始整理。”

    之所以知晓昨夜是在讨论京城之事,也是他昨日里听职方司的人偶尔提起。

    昨夜扑灭火后,他立刻清点了所有卷宗舆图,的确只少了一份,应当便是火灾现场那份京城舆图。

    “就连您都不知晓那些数字与密文所代表的含义吗?”

    “这这些都是职方司的人自行商定的,毕竟舆图事关重大。为了避免泄密,职方司也并非每人都知晓此事。”

    玉浅肆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职方司的那几人,每人知晓一部分密语,只有凑在一起,才能将准确的舆图拿出来。

    这的确是个防止泄密的好方法,不过也正因如此,昨夜一场大火,知晓这些密语的人都被一锅端了。

    见玉浅肆转身要走,方复礼有些慌张:“玉大人,您这就走了?”

    他如今可全指望着玉浅肆帮他了。

    “这里的确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会命无涯卫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方复礼见她如此淡然,心里实在没底:“玉大人,这不知多久能抓到行凶者啊?北齐的使者前两日刚刚入京,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总让人难以心安。”

    玉浅肆浅眸中迸射出冷意,笑意却不改:“方大人,这是在教我如何查案?”

    浅淡的问题,似是在同她畅聊今日的天气一般,却惊得他一身冷汗,连称“不敢”。都怪自己太过心焦,竟然忘了面前的可是玉罗刹。

    玉浅肆扬眉,满意地颔首。

    看来断头案那次赌约,收效还是不错的。

    出了兵部,伯懿问:“接下来做什么?”

    玉浅肆扭头望向他,眸里深深浅浅,令人目眩。

    伯懿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她定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果然,玉浅肆道:“郡主方才晕了过去,也不知此刻情况如何了?她一向同你交好,不如帮我去看望看望他?”

    这不是在查兵部的案子吗?怎得又拐回了虞安宁那里。

    “你是想让我去探探她的口风?”

    玉浅肆遥望着远处的摘星楼,带着寂寥的笑:“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心里一定十分不好受。”

    伯懿虽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但听她的话准没错。

    更何况,接连在宫中遇到两次可怖的案子,虞安宁此刻肯定十分惶恐。

    见玉浅肆要离开,遥遥问道:“那我之后去哪里找你?”

    “义庄。”她并不回头,挥了挥手离开。

    义庄内,张以伦咬着手指头,是难得的踟蹰。

    “这个宫女的确是溺亡,看体内食物残渣及尸体反应,应当死了三日有余。”

    玉浅肆见他犹疑不定,问道:“有疑点?”

    “倒算不上疑点应该说是线索。”

    张以伦将尸体双臂内侧的痕迹指给了她:“两个小臂内侧有些许自下而上的擦伤,指甲缝里有苔藓,衣服前襟亦是如此。”

    玉浅肆明了。定是掉下去的时候,勉强抓住了湖边,但最终因为力竭而落水。

    她眉眼冷了几分:“是他杀?”

    “不错,我发现她胸口有一个并不完整的掌印,应当是被有功法之人从正面拍了一掌。”

    玉浅肆检查这处痕迹,掌心处痕迹明显,及到五指,痕迹逐渐浅淡。但依旧可以看出异常。

    “右手中指第二骨节怎得如此粗?”

    她照着自己的手比划了比划。

    应当是男子的手,可即便如此,也不会出现某一根手指格外粗的情况。

    而且这个痕迹中间粗两头窄。

    缓缓将目光凝于自己的手掌上,玉里乾坤正被她的动作所带,似无所依一般轻轻晃动着。

    “这人带了戒指?”

    她惊异起身,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中指戴戒的男子,定不是宫内的普通仆从,也不会是禁卫军。

    通过溺水的死症反推时间,案发时应当是三日前的深夜。

    深夜,内宫禁苑,有身份不一般的男子行凶。

    她愈发觉得此事不简单了起来。

    虽说宫中历来有偶因公事滞留宫内的文官大臣,但都多在玉宸殿一带活动。

    宫门落钥之后,玉宸殿通往内宫的宫门也会上锁。他们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谨绣门内?

    “还有一事.”张以伦咬得自己的拇指指尖泛白,见玉浅肆望过来,她终于鼓起勇气一股脑讲了出来。

    “玉姐姐,我在她脖子上也发现了那个红色的痕迹。这已经是第三具有这个痕迹的尸体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浅肆难得见他焦急若此,心沉了沉:“难道这同.”

    “不错,我爹娘当初就是因为剖验了几具有此痕迹的尸首,才被追杀致死的.”

    等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线索,他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玉浅肆也算于危难之中救了他,或多或少知晓些张以伦的往事。因而也格外留意,以免他被仇敌发现。

    却没想到,此事竟然也同这痕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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