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后,冯芜卸下疲惫。

    洗漱完,她坐在床沿,望着边柜上的那张合照入神。

    合照是在冯芜10岁生日上拍的,珠城规矩,10岁是个大生日,父母帮她办了个很热闹的生日酒会。

    冯芜是7月生日,灿烂的盛夏,院门口那株两人粗的合欢开得如云如雾。

    她养的小猫叮叮顽皮地爬到合欢树上,喵喵喵叫了半晌,胆小的不敢下来。

    冯芜只能野猴子似的爬上去救它。

    刚把叮叮抱进怀里,许星池便来了,他仰起头,怕吓到她,温柔着声哄:“阿芜,把猫扔下来,哥哥帮你接着。”

    等她爬下树后,许星池顷刻冷了脸,手指捏住她耳垂教训,低斥她下次不可再鲁莽爬树,有困难应该向他求救。

    夏风穿过时间,冯芜至今依然记得当时飘落到许星池黑发上的那朵合欢。

    合照是冯家三口人,还有许家三口人。

    两家妈妈热切的盼望他们两人长大,然后携手下半生。

    谁都没料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

    日子在珠城渐渐肃冷的气温下又过了两天。

    冯芜的甜品店甜里开在临近市中心的角落,店面装修极有氛围感,配合着橱窗里的蛋糕和甜品模型,香甜的味道飘了半条街。

    小桃从后厨出来,脆生生道:“阿芜姐,许少生日的摆台都准备好了。”

    “嗯,”冯芜说,“主蛋糕记得多放芒果,星池哥喜欢。”

    小桃点头应了。

    核对完冷藏柜里的成品,冯芜揉揉发酸的腰,将将站直身体,便听见店门清脆悦耳的铃铛响了。

    “欢迎光临。”她温声说。

    下一秒,冯芜声音卡顿住。

    对上傅司九疲倦的脸时,她唇角笑意仍在。

    “冯小草,”傅司九眼睑发青,像熬了几个大夜,“给我来杯咖啡。”

    甜品店并不主卖咖啡,但因冯芜自己喜欢,便搜了不少咖啡豆,安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可有可无的售卖。

    甜里开业时,傅司九莫名其妙的送了两个开业大花篮,冲着那两个花篮,冯芜好脾气地帮他手磨了一杯巴拿马。

    甜品店四周都是透明玻璃,傅司九微阖眼,倦怠十足地窝在拐角的布艺沙发,单手支着下颔小憩。

    两个店员小妹推推搡搡,满面红晕地往那里瞧。

    冯芜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们安静,别吵到人。

    傅司九脾气虽暴躁,但长相实在过于出色,仅是安静地闭眼休息,就有如一副绚丽的名画。

    咖啡冲好后,冯芜将烤箱里刚出炉的南瓜土司夹了两片放进瓷盘,连同咖啡一起端了过去。

    她动作很轻,可托盘接触玻璃桌面那一刻,傅司九还是睁了眼。

    冯芜望着他:“你熬夜了?”

    “嗯,”傅司九目光定在那两片南瓜土司上,嗓音裹着颗粒感的倦,“不要土司片。”

    冯芜态度殷殷:“你尝尝,东山的南瓜,一点糖都没放。”

    “......”傅司九撩起眸子,“新品啊?”

    冯芜点头。

    她目光含了期盼,仿佛很看中他的意见,傅司九轻咽喉咙,捏起一片土司咬了口慢慢咀嚼。

    冯芜:“怎么样?”

    傅司九喉结滚了下,将那口土司咽下。

    “冯小草,”他没直接回答,“我口味刁钻。”

    言下之意,很难有食物能让他夸赞。

    冯芜唇角翕动,憋了句:“我知道。”

    堂堂小九爷挑剔的名声早已经声名远播。

    傅司九扬眉:“你知道还敢让我试?”

    “......”冯芜觑他,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中斟酌片刻,最终老实地说,“能得小九爷一句‘不难吃’,应该就很好了。”

    傅司九气笑了:“你在拐弯抹角骂我不积口德?”

    “......”

    她没有。

    早知道他如此敏感犀利,她就不端来给他尝了。

    “冯小草,”傅司九直勾勾瞧她,“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后悔。”

    “......”

    寂寂两秒,冯芜倏地起身,纤细的手虚虚遮在眼前,掩耳盗铃:“你看错了,我还要对账,先去忙了。”

    她脚步匆匆,落荒而逃。

    傅司九宽肩轻轻颤了颤,压着气息低低地笑了几声。

    迎着上午的日头,他疲惫尽消,悠闲地就着咖啡,把土司片全吃掉。

    稍坐片刻,傅司九起身去收银台付钱,冯芜摆手:“不用,请你的。”

    “行吧,”傅司九没气,“再帮我来两袋南瓜土司,我明天当早饭。”

    冯芜眼睫略掀:“好吃啊?”

    “......”傅司九倚着收银台,黑眸缀着几点碎光,“尚可。”

    得到这个评价,冯芜悄悄舒了口气。

    能得他一句“尚可”,说明这土司相当不错。

    帮他打包完土司,冯芜忽地想起件事,又重新扯了个牛皮纸袋,从冷藏柜里取出几盒小甜品整整齐齐码好。

    “小九爷,”她笑眼弯弯,“您帮我把这袋交给行添哥,谢谢他那天的大衣。”

    说着,冯芜将装着大衣的袋子一同递了过去。

    傅司九眼神微敛,意味不明了几秒:“有什么好谢的?”

    “还有,”他抬起不悦的长眸,“说了多少遍,不许喊小九爷。”

    “......”冯芜抿抿唇,觑他,解释,“这是尊敬您...”

    傅司九直接把手机拍到玻璃桌面,气压瞬间低了几度:“多少钱?”

    “......”

    不等她支吾,傅司九径自扫了付款码,输了个数进去,连同咖啡一起,把钱付了过去。

    冯芜:“......”

    脾气真大。

    果然名不虚传。

    听见到账声,冯芜磕磕巴巴:“付多了。”

    “没关系,”傅司九不冷不热,“长辈给晚辈的店捧捧场,多给点应该的。”

    “......”

    长辈?

    晚辈?

    所以,他坚持不许自己跟别人一样喊“小九爷”,是嫌被喊老了?

    做生意,不得罪任何一个户是第一课。

    冯芜恍然大悟,她如同一个机灵的学生,浮上些许谄媚:“九哥。”

    傅司九:“......”

    女孩子这软软的一声“九哥”,傅司九猝不及防顿在当场。

    他棱角分明的喉结缓慢滚了下,故作平静,鼻息淡出一个:“嗯。”

    冯芜仔细端量他神色。

    这个称呼,他应该是喜欢的。

    “九哥,我加你个吧,”冯芜将提到半空的心放了回去,“把多的钱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