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银行仓库里边还有周围激战正酣。
华懋饭店顶楼也是唇枪舌剑激烈交锋。
冈本季正和几个日本外交官各种冷嘲热讽。
徐杰森看似公正,实则暗搓搓的内涵国府和国军。
俞宏杰虽然只有一张嘴,也拙于言辞,却仍旧奋起反击。
淞沪沦陷的事实,反而破开了他这个市长的封印,让他变得更坚韧。
现场的那些记者、外交官以及沪上名流则纷纷涌到天台的西侧边缘,扶着护栏向着四行仓库方向极目眺望。
有望远镜的就用望远镜,没有望远镜就用肉眼。
都迫切的想要知道四行仓库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还有,日本帝国通讯社,中国中央通讯社、弥联社、法新社(哈瓦斯通讯社)、塔斯社以及路透社的播音员则端坐在自家的播音设备前侃侃而谈。
“亲爱的听众们,淞沪会战似乎仍未落幕……”
“根据可靠消息,四行仓库仍还有国军在坚持抗战……”
“此刻我正站在华懋饭店七十七米高的主楼天台上……”
一道道的无线电波通过广播设备发向世界的各个角落,这无疑是历史性的一刻,因为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通过电波对战争进行现场直播。
……
袁志刚清理完车床的铁屑,骑车下班回家。
身为租界工部局机械处下属机械厂的一名资深技术员,袁志刚的待遇还算不错,每个月可以领到六十元薪水,而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更难得的是,他还在租界娶妻生女安了家。
袁志刚对眼下的生活其实还是非常满足的。
这样的世道,还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易。
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饭,五岁的女儿正在听收音机,看到他回来便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糯糯的叫爸爸,袁志刚感觉自己的心都化掉。
这时候,收音机里边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说的英语。
袁志刚听了几句,心头便一跳,四行仓库又打起来了?
妻子一边端菜一边笑着说:“囡囡这不是正在学英语么?我就让她多听听路透社还有弥联社的广播,要想学好英语还是得多听、多说,你以后没事的时候也多跟囡囡说英语,这样她的英语才会进步快,长大了才好去外国留学。”
袁志刚噢噢应着,注意力却集中到广播上。
听播音员的口气,国军好像是发动反击了?
我没听错吧?淞沪独立团居然有能力反击?
他们总共多少人?满打满算也就四百人吧?
……
南京路,华东基督教联合大学的临时校舍,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化学系的汤敬吾刚刚给学生们上完了化学课。
这堂课严重拖堂,天都黑了。
“同学们,回去之后一定要记得温习功课。”
“千万不要因为战争荒废了学业,因为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到时候咱们国家还要等你们去建设振兴,所以一定要努力学习。”
“汤教授,再见。”学生们恭敬的鞠躬下课。
汤敬吾也挟起讲义起身离开教室,只不过在穿过走廊返回办公室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南京路对面一栋公寓楼的三楼。
确定公寓阳台的盘栽并没有变化,这才走进工学院的办公室。
是的,没有人知道汤敬吾这个哥伦比亚大学的化学系博士竟然是复兴社的元老,而且很快就要成为军统局上海站的首任站长。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两名教师在办公。
其中一名年轻教师的桌上还摆着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法新社新推出的节目:这里是淞沪。
这档节目是由法新社派驻淞沪战地记者索菲娅自掏腰包制作,因内容新颖多样,很受大淞沪年轻男性的欢迎。
这个年轻教师就是索菲娅的拥趸。
收音机里,索菲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着炽热的活力。
“此时此刻,我正站在华懋饭店七十七米高的楼顶天台,我的身后就是滚滚东去的黄浦江,我的前方则是四行仓库的滚烫战场,淞沪独立团的勇士们正与外来的侵略者展开殊死拼杀,噢,真抱歉,身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不该有预设立场。”
“事实就是,淞沪独立团突然于今晚五时许突然发起反击。”
“战斗进行得异常的激烈,隔着好几公里远都能听到密集的枪声。”
汤敬吾原本并没有仔细听,只顾着批改作业,但是听到这句之后,握着钢笔的右手便立刻停顿在了空中,淞沪独立团发动反击?
这怎么说的?三百来人就敢发动反击?
谢晋元胆子这么大?还有严峻真有这么能打?
身为复兴社的元老,汤敬吾知道所有的内幕。
他甚至动用海外的关系对严峻的身份做过一些调查,不过并没有查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
“刚刚得到一个最新消息,淞沪独立团已经攻入了交通银行仓库。”
“但是来自通商银行仓库以及国庆路以北方向的日军正疯狂增援。”
“尽管前方战况仍不明朗,但是我的好朋友,苏联驻华武官洛托夫少校却很肯定的告诉我,淞沪独立团将会赢得胜利。”
“但是这场战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暂且让我们休息几分钟,先插播一条广告。”
“影星香烟,蝴蝶女士,装璜美丽,烟丝黄嫩,香味醇和……”
有那么一瞬间,汤敬吾想要起身前往北苏州路,给淞沪独立团的将士喝一声彩,因为在这个时候发起这么一次反击,真的太提振国人士气。
就算明知道最后会失败,也要去给他们喊一声加油!
不过到底是个老牌特工,汤敬吾很快就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那两个年轻教师却没能克制住,站起身冲出了办公室。
……
张义夫也没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已经回到租住公寓,此刻就站在北阳台上拼命的挥舞双臂,给淞沪独立团的将士们助威。
还有更多的“张义夫”听到广播之后蜂拥而来。
不到半个小时,南苏州路上就已经聚集了千人。
而且还有更多的民众正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聚集。
这些人里有贩夫走卒,有码头苦力,还有乞丐。
有大学的讲师,有洋行的白领经理,还有百乐门的舞女。
南苏州路还有北西藏路上的巡警拼命阻拦驱赶,但是根本就拦不住,很快就被潮水般的中国人冲得七零八落,到最后索性也就放弃了阻拦。
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涌入南苏州路,隔着30多米宽的苏州河,向着对岸的国军歇斯底里的大声呐喊,加油助威。
“加油!干死小日本!”
“雄起,中国人雄起!”
“国军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英雄……”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各种方言夹杂在一起,还有人大声的高唱着京剧,更有甚至从戏班子里抢来了铜锣唢呐等各种乐器,胡乱的敲打,叮呤咣啷。
这大概率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
有这么多的观众到现场观看战争。
……
然而常委员长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一面是七十多万大军兵败如山倒,一面却是三百多人的悲壮反击!
尽管从军事层面上看,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规模反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淞沪沦陷当日,在这么个要命的节骨眼上发动这么一次高调的反击,当真提振国人士气,这次反击来得真的太及时太精准,其政治意义宣传意义简直难以估量!
可偏偏就是野生部队,为什么是跟八路军一样的野生部队?
要是亲生的该有多好?中央军为什么就生不出这样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