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元回东楼二层睡觉了。
严峻相信,谢晋元这次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但是严峻自己却睡不着了,因为刚才跟谢晋元的这番聊天勾起了一桩心事,那就是鬼子的第十军快要在金山卫登陆了。
现在已经是11月3日凌晨。
如果没记错的话,再有两天鬼子就该登陆了。
常委员长的操作是骚,但只是这点并不足以让淞沪战场的国军败得这么惨,因为对面的上海派遣军已经跟国军在淞沪战场鏖战了三个月,也同样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即便国军仓促后撤,上海派遣军也是无力发动大规模的追击战。
但是柳川平助的第十军不一样,这可是一支生力军。
事实上,国军的大溃败也的确是从第十军攻占松江后开始。
距离鬼子登陆金山卫只剩两天,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金山卫的失守肯定是不可避免,淞沪战场的国军全线溃败也同样不可避免,甚至连三条国防线的遗弃恐怕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是大势,个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大趋势的。
从常委员长把停战和谈的希望寄托在西方列强的干预上开始,国军的全线溃败以及三条国防线化为乌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没人能改变。
严峻也没想过要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淞沪会战的最终结果。
但如果能让淞沪战场的国军主力早两天准备,至少可以减少十万人的阵亡。
说来荒唐,国军在淞沪战场跟鬼子激战仨月,累积的阵亡数字是二十万人,但是在鬼子登陆金山卫后,国军却因为自相踩踏死了十万人!
这十万人大多都是国军的伤员,他们没有倒在敌人枪口下,却在撤退途中倒在了袍泽以及鬼子的脚下,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当然,这不是对国军将士的讽刺。
而是对国军高层尤其是统帅部的讽刺。
这十万人,可全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啊。
这十万人要是不死,等到伤愈,能在战场上干掉多少鬼子?
然而,因为统帅部的天真幼稚,因为国军高层的优柔寡断,直接葬送了这十万本可以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的老兵!
严峻更进一步想到,如果能够让这十万伤员转送两大租界,将来是否有机会让他们也加入淞沪独立团?这样的话淞沪独立团就不愁招不到足够的老兵。
十万伤员都送来租界不太可能,哪怕只送来两三万也行啊!
在严峻的设想之中,在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的各家医院养伤的国军老兵将成为淞沪独立团的主要兵源,但其实,他也不确定租界的老兵具体有多少人,因为他并没有在任何一篇史料中看到过确切的数字。
留在租界养伤的老兵也许有好几万人,也许就只剩几千人。
因为伤员的伤势有轻有重,伤势痊愈之后肯定要回归部队。
而且左翼集群和右翼集群的战场离租界较远,多半不会把伤员送来租界。
所以严峻并不确定,此时仍然还在两大租界的医院养伤的伤员有多少人?
但是在溃败途中被踩死或者惨死在鬼子枪口下的国军伤员,却真的有十万人之众,这个数字绝对是有据可查的。
想到这里,严峻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不为了别的,只为拯救伤员!
但是仅凭严峻自己的力量,显然是做不到这点的,所以必须借助外力。
而现在严峻唯一能够借到的外力,就只有索菲娅,这个洋妞应该还是有点背景的,关键是她还有所求,只要她有所求就好办。
当下严峻便从中墙小门进了东楼。
东楼的一层大厅被分隔成了两半,后半部分变成了伍杰的扫盲班教室,前半部分则变成了朱胜忠的新兵训练场。
朱胜忠正在训练他的新兵排。
相比昨天,新兵排又多了不少新面孔。
“老朱,今晚过来的那些学生剩了多少个?”
“十七个。”朱胜忠笑着说,“其他的让我打发回去了。”
“不错嘛,比我预期的要多。”严峻对此不免有些意外。
朱胜忠嘿嘿一笑,又问道:“老严,能不能再抓几个活口回来?”
“不能。”严峻直接拒绝,“四行仓库方圆百米内已经没有鬼子暗哨。”
跑到一百米外去抓鬼子的活口,也不是办不到,但是风险会成倍增加。
万一中间有个闪失,鬼子往天上打两发照明弹,就是天大本事也得寄。
严峻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龙傲天,也不是什么中国队长,所以绝不干这种傻事。
“啥?方圆百米之内已经没有鬼子哨兵?”朱胜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那这可是个好机会,咱们可不能错过。”
“机会?机会个屁。”严峻却是一口回绝。
百米内虽然没有鬼子暗哨,可是百米外仍有鬼子哨兵。
而且入夜之后鬼子就在百米外暗搓搓的构筑防御工事,明显是防着国军突袭,在这个时候找上门去,那不是纯送人头?
“老朱,你不是刚认识了一个华裔翻译么?”
“对啊,叫郑侠飞,好像就在纸烟店外的碉堡当值。”
“是吗?那可真巧,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马上。”严峻道。
朱胜忠也不问严峻找郑侠飞有什么事,答应一声当即去叫人。
淞沪独立团现在正是凶名最著的时候,所以留守新垃圾桥北桥头F碉堡的英军连长并没有过多盘问,直接就放郑侠飞过了封锁线。
郑侠飞还挺激动的,以为又有啥重大使命。
结果严峻却只是让他当个信差,帮他打一个电话。
四行仓库之前是通了电话的,可惜谢晋元撤退之前砸了电话机。
“F碉堡肯定有电话,你帮我给华懋饭店打个电话,让法新社派驻上海的战地记者索菲娅小姐马上过来一趟这边,就说我有重要军情透露给她。”
郑侠飞点点头又问道:“这位长官,请问您的名讳是?”
“这就是我们淞沪独立团的参谋长。”朱胜忠没好气道。
郑侠飞顿时神情一凛,好家伙,原来这位就是活阎王啊。
严峻摆摆手说:“你只管打电话,索菲娅肯定知道我是谁。”
郑侠飞就不敢再多问,当即回到F碉堡,跟英军连长解释了几句,就抄起电话筒一个电话打到了华懋饭店。
……
华懋饭店的奢糜夜生活才刚开始。
但是一众武官、军事观察员还有战地记者的兴致都不太高。
主要是四行仓库连着两天没打仗,害得他们在中国银行大楼的天台上喝了整整两天的西北风,属实伤感情。
“明天你们还去吗?我是不去了。”
“我也不去了,反正去了也白去。”
“我还是去,没准明天就会有大战。”
里夫斯的目光却又落在了舞池中的索菲娅身上。
只见索菲娅穿一身宝蓝色的晚礼服,就像一朵娇艳的蓝色妖姬正在舞池中绽放,挠得里夫斯和周围的男人心痒难耐。
“赏格开到多少了?”有人问道。
立刻有人回答:“已经两千英镑了。”
“两千英镑了?”里夫斯喃喃自语。
旁边的洛托夫立刻嘲讽道:“里夫斯你就别想了,我倒是觉得淞沪独立团的活阎王比你更有希望拿到这笔不菲的花红。”
“胡扯。”里夫斯大怒道,“那只黄皮猴子也配?”
洛托夫笑道:“那我就必须提醒你,索菲娅似乎对活阎王很有好感哦。”
正说话间,索菲娅已经舞完了一曲,正准备回到里夫斯他们这边卡座,却在半路上被一个侍应生拦住,再然后直接离开了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