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叶,我得走了!”
“趁现在还走得了,我得赶紧离开淞沪了!我得走了!”
“你也趁早离开吧!”
“淞沪不能再呆了!”
“不然,性命不保!”
俞少卿抓起宽檐帽往头上一扣就告辞离开。
要不说中国人聪明?像俞少卿这样的聪明人还真不少,都已经零点,黄浦路竟开始堵车!
司机使出洪荒之力,甚至几次开着轿车冲上两侧路基,才终于将俞少卿送到了太古码头。
但是到了码头一看,俞少卿就彻底绝望了,只见码头上乌泱乌泱的全都是人,还有行李!
堆得跟山似的行李!
淞沪的富人还是多!
毕竟聚集了当下中国六成以上的缙绅名流!
太古轮已经挤满人。
船员都已经在赶人。
可是舷梯上还有乌泱乌泱的人潮正往上挤。
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风度翩翩的缙绅名流,这会却一个个全都挤得汗流浃背,狼狈无比。
太古轮上的船员平时压根不被这些缙绅名流放在眼里,可是这会却一个个低声下气哀求。
一边哀求一边塞钱。
但没用,船员拒绝。
关键是真的超载了!
太古轮已经严重超载!
俞少卿在两个保镖的保护下使出洪荒之力拼命往上挤,眼看就要挤到船上时,身后忽然之间响起刺耳的哨子声:笛笛笛笛!
急回头,但只见一队身穿黑衣头戴宽檐帽,手中端着步枪的民兵正气势汹汹的冲进码头。
“叭叭!”领头的民兵队长拿手枪对着夜空就是两枪,“全都给我下来,一个不许离开!”
码头上顿时间响起一片的哭爹喊娘声,这些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又或者姨太太姨奶奶们一下子全都慌了神,这下全完了啊。
在百姓眼里,文韬手下的民兵是亲人,可是在这些沪上的缙绅名流眼里,民兵就是野人,一群蛮横无理粗鲁暴虐的野蛮人!
船上的船员见势不对,便开始强行赶人,将拥挤在舷梯上的缙绅名流包括俞少卿都赶下去,然后将舷舷强行收回去。
有不少腿脚慢的缙绅名流来不及回到埠头上面,直接就跌落进了冰冷的黄浦江中。
随即太古轮就发出“昂”的一声汽笛声,高耸的烟囱当即喷吐出滚滚黑烟,想跑。
然而太迟了。
只见好几十个民兵已经甩出飞爪,直接抓住太古轮的护栏,然后唆唆唆的爬上去。
船上船员刚想斩断飞索,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住他们脑袋,民兵已经登上太古轮。
随即一队民兵杀气腾腾的冲进太古轮的驾驶舱,船长、大副还有二副都被枪顶住了脑袋。
“关闭锅炉,停船!”
“所有人员都下船!”
“快,动作麻溜点!”
……
“想走,门都没有!”文韬狞笑一声又道,“现在起,没得到我们淞沪警备总团的允许,不准一艘船、一个人、一件行李甚至一颗钮扣离开淞沪,绝不允许!”
文韬没想那么复杂,他只是很朴素的觉得,当下的淞沪就是一艘船,不管富人还是穷人,不管是名流还是盲流,也不管你是中国人还是洋人,反正大家都是同一艘船上的乘,既然是同船渡,那就该同生共死,谁也不许逃跑。
因为一个人的逃跑,很可能会影响整整一船人的心态,人心一旦散了,部队就不好带了。
这种做法虽然野蛮,但是效果还是不错的,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的守城者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严峻却把文韬的这种近乎粗暴的做法,给升华了,给上升到了另一高度,另一层面。
面对谢晋元的质疑,严峻反问道:“老谢,你知道淞沪这座城市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吗?”
“淞沪的最大问题?”谢晋元还真不知道,蹙眉问道,“距离海岸线太近了,缺乏纵深?”
“这是军事层面的,我指的是人文层面的。”严峻道。
“人文层面?”谢晋元想了一之后回答道,“聚集了太多腐朽恶臭的瘾君子?食利阶层?”
严峻道:“更准确点说,是淞沪聚集了太多腐朽的旧官僚、旧文人以及买办。”
“北洋时期捞足钱财的旧官僚不是在津城就是在淞沪,缙绅名流不是在渝城就是在淞沪,买办食利阶层更是几乎都在淞沪。”
“这些人里边有些是从百年前淞沪开埠时就世代居住在这,有些是后来迁入,但无论是先行者还是后来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毫无底线节操的跪舔洋人。”
“所有这些人聚集一起就在淞沪催生出一种崎形文化——软骨头文化,或者说跪族文化!”
“偏偏这一撮人还掌握了报纸杂志等媒体,能够发声,所以软骨头文化就逐渐侵入肌理。”
有句话,严峻没说。
一直到了八十年后,淞沪的软骨头基因都还没有根除,都仍然存在严重的跪洋慕洋思想。
“观公允的评价,租界还是给中国带来了一些好处,但是带来的弊端更多!老弟你说的这些就是租界带给我们的弊端啊。”
顿了顿,谢晋元又道:“所以老弟你是打算要刮骨疗毒?替淞沪清理侵入肌理的跪族文化?”
严峻道:“跪族文化的基因已经侵入肌理,单单靠清理只怕是很难清理干净,得熔炼才行!”
“熔炼?”谢晋元道,“像熔炼钢铁一样?”
“对。”严峻沉声道,“拿淞沪当成熔炉,把鬼子的炮火还有炸弹当成燃料,来对这些跪久了的软骨头进行一次残酷的熔炼,是渣子就化为飞灰,还能抢救的就化为铁水凝炼成钢!”
顿了顿,严峻又说道:“我相信经过这次残酷熔炼之后,多数淞沪人都会凝炼出铮铮铁骨,从今往后面对洋人就能昂首挺胸,再也不会轻易的弯下他们的脊梁!一个站直了的淞沪才是东方明珠!”
谢晋元、文韬、李当归还有陈千钧等人神情凛然,因为从严峻平静的话语中,他们仿佛看见了滚沸翻腾的铁水,噢不,那不是铁水,那是数以百万计的淞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