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案发地宝塔镇的路并不好走,正是返乡高峰,一路上多次堵车,一行人在国道上走走停停。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日落西山,眼看着就到晚饭点了。
看了一眼前面蜿蜒曲折的车流,手机地图显示拥堵路段已经超过八公里,众人也都佛系了,急也没用,车子又不能飞。
这种情况下,管你是什么车,都得老老实实的慢慢往前挪。
姜瀚文坐在后排,看着远方村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心里有些感慨,现在这年头,还能看到烧土灶草锅的农家,再过几年这东西可就真成历史咯。
村落注定是要消失的,就像那个蝉鸣稻香的时代,迟早都会成为历史,
青灰色的瓦房顶上,一股青烟随着烟囱缓缓升到半空。
一阵风吹来,烟柱被吹散,消失无踪。
姜瀚文的心情倒是沉静了许多,趁着空闲,脑海里开始搜索有关案件的记忆。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记的案子太多,真到用的时候往往得冥思苦想才能慢慢想起那些细节。
闭上眼睛,凝聚精神,耳边的嘈杂声瞬间消失了,仔细回忆。
终于,姜瀚文有所收获。
那是一份厚厚的卷宗,当时还是他托关系才从档案库里查阅到的,里面的笔录详细至极,事无巨细,几乎把凶手的一生写尽了。
随着回忆的深入。
锤子,连环杀手,村落,一个模糊的形象在姜瀚文脑海里浮现。
那是个小男孩儿,眉清目秀,脸上脏脏的,看起来并不开心。
他确实开心不起来。
七十年代。
出生在贫困之家,对于一个早慧的小孩本就是一种折磨。
阴沉的天空,似乎刚刚下过大雨。
小孩站在村口的土路边,手里抱着一捆猪草。
眼前的烂泥路让他犹豫要不要再去山上打猪草。
下过雨的土路泥泞难行,对于一个没有鞋子的八岁小孩,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七八里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就算是好天气,也未必好到哪去。
村道凸凹不平。
晴天,道路上被大车小辆辗轧得几乎翻成了筏头地,普通三轮车也难以行驶,雨天,路上的淤泥几乎深不见底,人踩上去也拔不出脚来,车辆根本无法通行,但这却是出村的唯一道路。
村里有200多户人家,基本上都比较困难,但男孩家则是其中最贫困的。他的父母住在自己修砌的低矮的土坯茅草房里,就在这低矮的茅草房里,夫妇两生下了6个子女。
茅草房的一头是父母的卧室,屋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松木床,再也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床上的被褥也打上了不少补丁。
松木床的旁边,便是简陋的厨房,用砖泥混砌的灶台上,支着一口铁锅,每到做饭的时候,整个屋子里便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茅草房的四壁,半人高以上的地方,都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尤其是房顶上,黑漆漆的,像是随时要滴下油来。
厨房的旁边就是牛棚,这是家里唯一的畜力,也是最值钱的家当,在男孩的父母看来,牛比孩子要重要的多。
毕竟孩子有6个,牛只有一头。
一走进这间人畜混住的房子,既有一股农家烟炊的熏燎味,也有一股浓浓的牛粪、牛尿的臊臭味。
这就是男孩生活的环境。
在男孩很小的时候,他家就受到歧视,他还年幼不懂事儿的时候,就时常被村里同龄人称为“d羔子“,嘲笑他、羞辱他,使他备感屈辱。
尽管兄弟姐妹很多,但他从小就在村里有一种孤独感,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游离于人群以外,这使他从小养成了孤僻、内向、不爱说话的性格。
男孩虽然兄妹6人,家里却没有一个上学识字的,也正是由于父母生了他们6个儿女,排行老四的男孩“从小就不受重视“。
在男孩的记忆中,从没有人给他买过衣服,也没有人给他买过爱吃的东西,更没有任何人教他读书识字。
一年暑假,男孩已经8岁,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上学的冲动,向父亲闹着嚷着非要去上学,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哎,你们兄弟姐妹6人全是睁眼瞎,也不是个办法,小四子要上学就让他去上吧。“
父亲把他领到学校报了名,老师对他进行测试时,发现这个孩子脑瓜特别聪明,于是,没上过一天学的他直接上了小学二年级。男孩知道家里供自己上学不容易,从上学开始就十分用功,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男孩的身体没有同龄人发育得快,尽管他到8岁才开始上学,在同班同学里,年龄算是比较大的了,但他的个子并不高,使他在内心深处产生了严重的自卑。
在学校里,他怕别人欺负他,轻易不敢和同学说话,一到学校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下课后除去上厕所也不出来玩。由于他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班上最优秀的。
放学回到家,幼年的男孩常常一个人愣愣地独处,呆呆地对着一个地方看,对着一种东西看,一看就是老半天,看得时间长了,他好像看出一点门道来,他就模仿着把看到的东西画下来,一开始画得不像,画着画着就像了。
从他开始上学时起就喜欢画画,一回到家里,他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写字,据村里人讲,“海儿从小特别聪明,喜欢画画,画啥像啥。“
读书归读书,但家里的农活还是得干的,
为了给家里多挣工分,减轻父母的生活负担,男孩一到周末放学后,就下地割草或者给村里放牛,。
在村民的眼里,幼年的男孩懂事、勤快,老实得很,是个好孩子。
他每天默默地去上学,放了学又默默地回家。回到家里,他不跟别的小孩玩耍,一个人默默地玩,从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也从不惹是生非。
姜瀚文对卷宗的一句话印象很深,据当地派出所的一位民警说:“男孩小时候连杀个鸡都不敢,我们也想不通他怎么成了嗜血成性的杀人狂。“
这样究竟是人的问题,还是环境的问题,姜瀚文一直没法下定论。
在男孩的记忆中,有两件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第一件事大约发生在男孩上小学的时候。
那时,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已经结了婚,家里只剩下父母领着他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5口住在3间破旧的房子里,周围是就地取土打的墙,上面是用麦草苫的屋顶。
父母住在东间,他和弟弟妹妹住在西间。
一天下午,他放学回到家里,只见3间破旧的草房乱糟糟的,父亲和弟弟妹妹都不在家,只有母亲独自坐在院子里抽泣。他预感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便不声不响地坐在母亲身边。
母亲止住哭泣,抬头看了看他,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又大放悲声地哭起来,边哭边抽咽着说:“娃儿,你爹他喝药了!咱们娘儿几个咋活啊?“
男孩劝娘不要哭,有话慢慢说。
娘擦了擦眼泪告诉他:当天下午,哥哥家的小孩在地里玩时,偷掐了村里的油菜花,被村里的干部抓住了。
哥哥说,那是小孩不懂事造成的,我没有唆使他。
村里干部说哥哥不老实,要对他进行罚款。男孩的父亲杨俊关也被叫去参加批评会陪罪,回到家里一直唉声叹气,趁男孩的母亲不在跟前,气得喝下农药要自杀,当母亲发现时,父亲的口中已经溢出白沫了。
母亲赶紧叫来哥哥,一家人慌手慌脚拉着父亲去医院抢救,现在,父亲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
男孩本想去看看父亲怎么样了,但他不知道哥哥们把他拉到了哪个医院去抢救。
虽然父亲大难不死,但男孩对这件事很想不通。
此时,他已经是一个14岁的中学生,不但是学校里常年的优等生,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读书改变命运,我能靠读书改变命运。”
男孩心里这样想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