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二十岁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感知爱的能力。
他无法接受自己被放弃了这个事实,也做不到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很清楚,这一切不是陆家父母的错,更不是陆祈承的错。
他不能怪陆家的任何人,更别说是恨。
他能怎么办呢?
他……始终无法与自己和解。
就像司听瑜说的,或许只有等他自己成为父亲的那一天,才能真正理解他父母当时的选择。
陆祈川的突然表态足以现场让除司听瑜以外的其余三人纷纷错愕微怔。
听到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黎觉夏足足反应了两分钟,才真正理解到自家小儿子想表达的意思。
听明白之后,她垂落在膝头的双手不自主地用力攥紧,唇角开始微微抽搐,眉眼处的青筋若隐若现,保养极好的脸上突然显出了几道细密的皱纹。
她抖着声线,恳求道:“川……小川你,你刚才说什么?”
陆祈川此时的情绪十分稳定,脾气也愈发温和了,神色如常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不恨你们。”怪,当然是怪过的。
不过,都过去了。
他现在是一个拥有了很多糖果的小孩。
司听瑜给了他很多明目张胆的偏爱,所以,他不介意让自己变得慷慨一点。
慷慨地原谅过去。
宽容地体谅自己!
除了陆家的儿子外,他还是司听瑜的丈夫,司家的正式女婿!
当然,也是未来孩子的唯一父亲。
他的身份有很多,责任也很大。
他不能再浪费更多的时间在这些找不到答案的过往上了。
每个人、每个时代都在向前进步。
他也不能再将自己困于原地了。
更何况,他的房门已经被司听瑜敲响了……
但在陆家,他如此反常的表现不仅没有让其他三人放心,反而让他们更加忧心了。
听完他说法一致的两句,陆祈承的精神立马高度紧绷,身体微微向前倾,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小川,你是在安慰我们吗?不不,你不用这样的,今天这件事情哥哥能解决,不需要你做出任何……”妥协或让步。
在陆祈承的逻辑里,陆祈川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一定是司听瑜刚才给他分析了现状,他为了挽救陆家的声誉,这才这么委屈自己。
但他……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啊?
当事人也许还没什么感觉,但陆祈承已经开始心疼了。
“小川,你听哥哥说,这件事情不值得你操心,明白吗?对不起,哥哥会很快把这件事处理掉!”
“你……为什么要道歉?”陆祈川看了看身侧的司听瑜,又抬眸看了看他,微蹙着眉心,不解道。
“我,我……”饶是平日里剖绝如流的陆祈承,也被他这一句给问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但他知道自己就该道歉。
“哥,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傅妄的错吗?”陆祈川直视着对方的眼神,目光坦诚又好奇,但语气坚定,像是在执着地追问一个答案。
“祈川,我……”陆祈承哑然失语。
关键时刻还得靠司听瑜来救场。
她见气氛又不对了,立马当着大家的面,十分自然地扯了扯身侧男人的衣袖,直接转移话题道。
“你搞错重点了,陆祈川,现在讨论的是如何解决傅妄这一议题,至于过去的事儿,咱们大家就让它潇洒过去,可以吗?”
陆祈川连声点头,表情严肃道:“当然可以,我刚才的意思就是在说,我已经放下过去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纠结,哎,我不理解。”
当然,最后这句话,他是悄咪咪凑到司听瑜耳边说的。
只是……在座的其他人都听见了。
黎觉夏慌忙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水,脸上强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陆云景揽肩制止了。
“好了,听瑜说的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祈川现在这样很好,很好。”
温声劝慰妻子的时候,陆云景的眼神一直在茶杯上徘徊,却始终不敢落到不远处的陆祈川身上。
作为父亲,他对自己的小儿子有愧。
因为当初做出决定的那个人,是他。
但作为陆家家主,他很感谢陆祈川的宽容。
二十年了。
家不像家已经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里,陆家的每个人都被困在原地。
陆云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下一个二十年。
所以,他如同华国千千万万的老父亲一样,开始奢望家庭和睦、儿孙幸福。
但他却最没资格要求陆祈川原谅。
今天,他能亲耳听见陆祈川说出这句话,该是很知足了!
有了他的暗示,黎觉夏也马上明白过来了,语无伦次地接上了话。
“对对,你爸说得对,啊不不,是听瑜说得对,过去的都过去了,儿子,小川,你好好的就行,一切都会好的,听瑜,你也很好,阿承,你听见了吗?都过去了!”
“嗯,过去了!”陆祈承跟着附和了一句。
这话,他也在说给自己听……
陆家这三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会儿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哪还想得起来什么傅妄孟妄的。
陆家改姓傅都……哦,这不行。
小佛堂里竖着的陆老太爷不会同意的。
一旁清醒冷静的陆家小少爷像是很不理解他们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脸上摆出了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姿态,面子工程做得十分到位。
只有司听瑜知道,这位小狗陆揪着她衣角的手有多用力……
反正,陆家厅里的情况很微妙,大概是……一人故作高冷,三人感慨万千。
而她,是负责总结陈词的家庭判官!
总之,现场画面有一丝抽象。
最后的最后,依旧是伟大的司判官出面,将这场讨论引回正题。
“叔叔,阿姨,哥,傅妄这人太无耻了,我和祈川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现在该怎么办呀?”
这确实是实话,不是什么长辈面前的托词,更没有藏拙。